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左忌丶孟春枝又岂会不知?
沈俊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纵然身边人山人海,两人互相注视着,左忌正以为一切尽在不言中,哪怕什麽都不说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孟春枝却漠然自怀里取出包了手帕的令牌,迅速塞到左忌衣襟里。
下意识伸手去按时,她已经抽了手,只按出令牌的形状来,猛地一抓,简直不敢置信:“你……?”
“令牌还你,今生今世,恕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说什麽?
说得那麽快那麽轻,但还一字不落清晰地钻入耳朵里,可是,我怎麽一个字都听不懂了?
就连沈俊,都有一种被这话劈了一刀的感觉!
然而心神恍惚的一瞬,孟春枝已经扭头抽身一步步朝着那囚困她的牢笼之中走去。
“回来丶你等等。”左忌失态,朝她扑追,周围手疾眼快全在阻拦,左忌喊她,孟春枝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甚至改疾走为快跑,仿佛迫不及待想要甩脱他的注视一般。
终于,她的背影被皇宫的血盆大口吞噬,远得再无痕迹。
左忌就像被神仙抽走了浑身力气一般,想喊不能喊,想追不能追,任凭生气丶烦恼丶伤心丶不甘种种情绪在他心头胡搅蛮缠,却找不到一个出口!
沈俊也是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孟春枝千方百计出宫游湖,回到宫门却迟迟不走,竟然不是想要继续纠缠,而是在找机会,甩了左忌?
我的天呐!
眼看左忌浑身颤抖,一低头捂住了眼睛,沈俊立即扬声道:“你们先去找个包间,等我入宫谢完了恩再一起喝酒啊,走走走。”边说边推着赶着,兄弟们自然也懂,王野张川一左一右将人架住。
“走走走,这里没咱什麽事了,咱找地喝酒压惊去!”
万幸方才,四下的兄弟们将这一幕围得严丝合缝,孟春枝说话声音又低,外人都只当是弥泽孟氏在向他们道谢。
周围人连拖带拽,左忌浑身肉泥一般,使不出半点气力,脚步虚浮地跟他们走了,心里知道此处人多眼杂,也明白王野这是故意给他打马虎眼。
可是方才,孟春枝归还了令牌?他朝怀里摸去,确实是令牌,这上面每一个花纹他都再熟悉不过,绝不会有错。
忍不住两眼一酸,她不要我了?她还是不要我了?其实心里早有预感,觉得恐怕会是这样,可他竟然,真的最怕是这样。
左忌满心绝望,止了脚步哽咽问道:“她为什麽突然?她以後可有旁的打算?”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还在替她着想!”兄弟们简直恨铁不成钢。
刘娥孟岐华生怕他闹出事来,始终不远不近的跟着,左忌那些兄弟此刻都对他们二人怒目而视。
“主上找了她整整一夜,都快担心死了!她可到好,多一句话也不想说,多一眼也不回头看,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走吧主上,她知道您做了武状元也不在乎,甚至马上就要去打仗了,她都不肯给你半句宽慰,可见这女人心狠又绝情!不值得留恋。”
“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根本没动过半点真心!”
左忌抹了把眼睛。
孟岐华刘娥惊得面面相觑,又一个看天丶一个看地,左忌昨晚上怎样疯了一般到处寻找,他们俩人都是看在眼里的,此时此刻,竟然觉得有些愧心。
刘娥甚至奇怪,孟春枝说话做事一向滴水不漏,就算真要与左忌撇清,难道不知委婉和缓些?不知多说几句好听话?言明天意弄人身不由己?怎至于如此决绝!
还今生今世再也不想看见他,好像嫁不给他,就要和他反目成仇,一刀两断似的。
孟春枝平素绝非这般不晓事理之人,偏这句话又将左忌刺伤至此,俩人之间到底怎麽回事?
眼看左忌被兄弟们拉走了,孟岐华刘娥就算再怎麽放心不下,也只得快马加鞭速回弥泽。
而说两句话便被被阻拦,又被莫名其妙的人缠住的赵嬷嬷,还在等着左忌和沈俊说完了话,会回过头去礼遇她。
结果左忌竟然走了,把她晾在了这里!
赵嬷嬷惊道:“真是活见鬼了!郡主说他救完了人丢岸上就走,没有趁机占她任何便宜,我还说这人是个君子值得一交呢,现在这麽一看,屁的君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我兰陵金氏上赶着要谢你,你还端上架了,过了这村没这店,你可没地方後悔!”
赵嬷嬷说话间一挥手,就要带着她那些人和那些谢礼回宫复命去,结果郑图突然带一群人冒出头来:“哎哎哎别走别走别走,这些东西不是你家那个什麽什麽金氏的郡主,给我们主上的谢礼吗?既然是给我们的谢礼,就不劳您再捧回去了,兄弟们,还不快把东西接过来好让嬷嬷歇歇手脚啊!”
一群男人土匪似的,把这十几个宫人手里捧的白的黄的玉的闪闪发亮的,不由分说瞬间就夺了过去。
赵嬷嬷竖眉瞪眼:“哎哎哎,你们是什麽人啊?这些谢礼是给武状元的,干你们何事?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抢劫啊?”方才正和武状元说话,便是这些人突然冒头缠住她,问东问西瞎打岔!
“我是他的随从,您给他的我们拿着,绝不会错,我这就替您给他送过去,您一把年纪赶紧回宫凉快去,不用再谢了啊。”郑图一挥手,连带着兄弟们捧着那些好东西,瞬间走没了影。
“土匪,一群土匪!”赵嬷嬷淬了一口,气得胸膛起伏:“得了这麽大的赏,怎麽连句人话也不会说!”
“他不说了叫咱不用谢?嬷嬷,走吧,回宫吧,他确实连一点谢谢咱们的意思都没有,人家都没走影了!咱们要是追上去,更上赶着做不成买卖了。”
可之所以如此重谢左忌的救命之恩,也是为着想要趁机结交他这位即将掌握实权的武官新贵,谁想到人家眼里分明只有谢礼,哪有他们金氏?别说结交了,多一句话都懒得说,简直是有目如盲,简直是不识好歹!
“当个武状元有什麽了不起的?这般行事,我看他能猖狂几天!”
“人家那是猖狂几天算几天,总比咱们这些半天也没有猖狂过的下人强啊。”有才扶着嬷嬷往回走,把嬷嬷气得:“你这个窝里横,说我一个顶俩,别人说郡主的时候你怎麽不知道帮两句腔!”
“我这是哪是说您?我在劝您呐,别人说郡主的时候我一个男的也不好帮腔,但别人要是敢打郡主,我肯定帮忙揍回去啊。”
“呸,谁敢打郡主?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嘿嘿可不是嘛,所以我才没什麽用武之地,全都仰仗着您呐。”有才三言两语,就把赵嬷嬷又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