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枝说:“刘娥才没有那麽蠢呢,是赵拓,你千万不要冲动。你说,这纸上写得是真的吗?赵王死了?岳泰要抓我殉葬?”赵王在她早上走时,还好好的呢。
“假的,只要我还有用,皇後就不可能抓你殉葬。”
道理是这麽个道理,可是对比前世,赵王的死虽然推後了一些时日,却又巧与岳後正式发丧他的日子吻合,前世赵王死後,岳後也确实命令岳泰,抓她去殉葬过。
孟春枝愈发坐不安丶待不住了,说左忌:“我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跟别人约架?我现在就要出城!”
“现在城门已经关了,你先吃些东西,明早我……”
更多的脚步声很明显都朝楼上踏来,孟春枝一惊而起时,左忌也确认了一眼窗外——被包围了。
随即门被破开,来人冲左忌一拱手,说奉岳泰之命捉拿孟春枝殉葬,话没说完被左忌一脚从二楼踹到了一楼,孟春枝急忙给他递刀,眼看他跟外面杀成一片时,窗框被飞廉铁爪抓住,孟春枝急忙将屋里的花盆丶桌面上的饭菜板凳有什麽抓什麽朝窗外又砸又扔,还真砸掉了几个爬墙的人,偏偏铁爪掰不开,她又去拿了蜡烛,朝那铁爪後头的引绳一手滴油一手点火。
底下的人呼了声:“郡主,跳下来!”
是赵拓!
孟春枝点火的手一停,发现赵拓带人捆押了先前那波爬窗的人,赵拓继续喊她:“事不宜迟,快跳下来我带你出城!”
孟春枝惊怔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左忌抓住个活人顺窗扔出朝他砸下!赵拓带人策马闪开,那人被摔在地面大口吐血。
孟春枝吓得离开窗口,见屋里屋外原本还有麻烦,竟是那个鲁照在替左忌收拾他们,左忌拉着她走,孟春枝急忙从死人手里夺下一把刀,紧紧攥在手里,跟在左忌身後。
出来拉她上马,左忌快马加鞭,只听见鲁照在後头喊他别忘了明天早上的约战,左忌头也不回,只顾杀开一条道来,将所有人远远甩在身後,疯狂打马。
孟春枝怎麽想都是一个死。
此刻城门未开,他们跑得再快又能逃到哪去?不想左忌没跑多远,竟在内城河边勒马匆匆带她找到一条隐匿在拱桥底的小船,船上乌漆墨黑,看似无人,不待俩人靠近却突然坐起个人影,低喊了声:“主上。”
孟春枝听出是张川时,已经被左忌送到船上,他压低声音告诉张川:“快撑船,带她走!”
後方有马蹄声追来,左忌急欲折回,张川问:“你不走吗?”
左忌回头,看着孟春枝,话却是对张川说的:“三日内我若没至,你替我将她送回弥泽。”说话间将一个包袱塞到孟春枝手上。
孟春枝心里一震:“左忌!”
左忌将手指竖在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後,还冲她微微笑了一下,翻身上马,桥面响起一串孤单的马蹄声,紧跟着,是追他而去的一大片鼓点似的马蹄声,孟春枝脸若白纸一般,屏住呼吸站在桥下的孤船上面,紧紧抱住左忌塞给她的包袱,听着左忌引开了所有的人。
张川划动船桨,水面荡开波浪,孟春枝在夜色中朝马蹄声远去的方向极力眺望,左忌的身影却早已经被房屋丶被树木丶被街道所阻隔,她忽然心慌,焦急问道:“咱们走了,他怎麽办?”
张川说:“郡主快藏到船舱里去,我先把你送走,然後回来接他。”
孟春枝也怕自己留下只会成为累赘,依言钻进船舱,这艘小船上面没有任何烛火,船舱里面更是漆黑一片,孟春枝坐在黑暗中,回想着左忌最後那句话和那个宽慰她的笑容,默默擦着眼泪。
左忌还没有造反,是为了保住她才与岳泰的人打了起来,现在困于城中身边无人可用,又被那麽多人追杀,他该如何脱身?
孟春枝心里不住的祈祷,求女娲娘娘保佑。
船忽然停了。
撩帘去望,见船是停在一个拱桥底下,张川小声说:“郡主,前面这段,得游出去。”
借着月色可以看见河道尽头撂着锈蚀斑斑的铁栅栏,孟春枝和张川无声的入水,游到栅栏那里一摸,水下的部分果然已经被锯出一个圆窟窿,正可以供人通过。
游过这道栅栏就算出了城,不远又爬上一艘藏在芦苇荡中的小船,船舱里摆放着白日左忌买给她衣服丶鞋袜,被褥点心。
孟春枝换上干衣,又抱着被子缩成紧紧的一团,面前摆着那个湿透的包袱被她打开,里面的胭脂无声的晕开,氤出各种混合着香气的颜色,还有今日买给她的各式簪子丶镯子丶坠子。
这些东西原本撂在梳妆台上,他在被人围杀的时候她也忙着应付窗外的人,不知道他什麽时候给她包出来的。
张川划桨,那黑暗中巍峨的城池,那噩梦般的地方,终于脱离开越来越远,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孟春枝紧紧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一会怕是做梦,一会又生出无限的酸楚和担忧丶甚至愧疚来。
从始至终,她对左忌并不好,可是兜来绕去,最终竟然还是靠他才逃出生天。
替我引开那麽多人,他会死吗?
把我送走,他怎麽还没出来?
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