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亲兵听完,重重松了口气。此时,他们还是信赖着赵拓的。有人说话维护他,说他宽和,说他善良,说他身居高位从来没有架子,待下各种各样的好。坏的是教主,是亚父,绝不是赵拓。
——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赤诚地爱戴着面目全非的他。
赵拓自己,也想不出,从前觉得亚父是个疯子,-邪-教-徒也全是疯子,以为杀了亚父世界就会变得清朗,不知何时,他捡起亚父的皮毛,扮成他的模样,也成了一个疯子。
总觉得杀死左忌一切就会变好。
可他将自己变成这样,却还是杀不死左忌。
本应该在决胜时刻使用的撒手锏,被迫提前,可即便提前,局势也不过如此。
其实在心里他早知自己输了,输在全方位,两军交战,哪有单靠一个撒手锏就赢的?
天道助他不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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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枝在鲁照将军的护送下匆匆赶来,看见那些癫狂失智的人,觉得一筹莫展。
这些人绑起来不杀,也不知道饥渴,张牙舞爪没人敢靠近,活活熬到皮包骨头,最後枯竭而死。
两军交战,士兵还没死多少,竟然死了这麽多百姓。真是闻所未闻。
万幸城中没吃过粥的百姓,还是明白道理的,知道自己的亲人是被毒粥害了,也愿意归顺左忌,可这件事情不能解决,心底总有阴霾笼罩。
王野收到飞鹰传书,弥泽中山国组成联军五万,正在攻打赵国皇都,希望能解西北之急困。
孟春枝叫王野立即回信,告诉刘娥千万保重,千万防范,看见信龙神教教徒,格杀勿论!上下所有的人,千万别乱吃东西,要严格把关。
左忌因为这个消息再次振作起来,刘娥和孟岐华都在战斗,他怎麽可以停在这里愁眉不展?
赵拓再邪,有几条命杀他几次就是了!安顿好孟春枝,立即带人攻城,放话不管用什麽办法,一定将赵拓和邪教教主杀死在这里!做好了毫无顾忌杀人放火屠城的准备。
结果这次,两军正常交战,百姓没有发疯。
破城而入的时候,赵拓部下死走逃亡,俘虏无数,从巷战打到官府,发现官府大门洞开,屋地中央,摆着一锅橙黄色的浓稠汤汁,热气滚滚,散发出甜腻的味道。
左忌立即捂住口鼻,退出门外,刚要命人放火,结果赵拓走了出来。
他告诉左忌:“这叫神仙水,正是你要找的东西,吃下去,能让人发狂,发疯,获得神力!我如果一直使用它,天下早晚不成我的,也只会留给你如山的尸骨。”
左忌看着赵拓,问他:“既然已经煮好了这锅水,为何没有给百姓发下去?是不是骗术用多不灵验了?没人敢喝?”
赵拓说:“因为我是人,不是鬼,此事乃教主所为,非我赵拓。”
左忌又问:“教主何在?”
赵拓指了指身後木架上面,悬挂着一身彩色羽毛编织的大氅,说:“他就在这里。”
——那里根本没有人,只是挂了一件衣服。
左忌一剑将那件衣服劈成两半,命人绑了赵拓,逼问神仙水的解药,赵拓说有,但他只能告诉孟春枝。
左忌命人动刑。
一夜酷刑,他不招供。
孟春枝来了,站在离他很远,很安全的距离之外,左忌在旁边陪伴着,死死地盯着。
赵拓笑了,问孟春枝:是不是走了很远的路,累不累,我的模样会不会吓到你?
她还与从前一样漂亮。
而他浑身血淋淋。
孟春枝:“你何以这样糊涂呢?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既有神仙水的解药,怎麽就不交代呢?”
赵拓:“我真的没有解药,他不信我,你可信吗?”
孟春枝一言不发,左忌忍无可忍,叫她走!
赵拓定定地盯着,孟春枝当真转身要走,赵拓突然说道:“我没有攻打弥泽,我知道那是你的娘家!”
孟春枝一愣,当然知道他没有攻打。听他继续道:“我拿着你的令牌,在最落魄的时候,从来没有绕过你,动用过里面丝毫!”
这点也不假的,孟春枝回头:“我信你没有解药了,你不必再说。”然後告诉左忌:“给他留个全尸,不要再逼供了。”
说完正要继续走,赵拓突然呼喊:“你说过要给我建一座富强康乐的王都,你还记得吗?”
孟春枝停住,猛朝他看去,赵拓眼睛里,竟然有泪水滚滚流下来,他已经知道孟春枝当年所说的事情她果然都能够做到,只可惜那富强康乐的王都即便真实存在,里面能容天下人,却独独容不下自己。
他说:“你过来,你杀了我。把我埋在一个能看见你王都的地方!”
孟春枝不过去,她对他的提防一如既往。
左忌一剑刺透赵拓胸膛:“杀你还用她动手?”
赵拓浑身痉挛了一下,看着心口的刀剑,看着左忌,眼里并无刻骨的仇恨,只是很复杂地犹豫了一瞬,便望住左忌,断断续续,说了“小丶小。”
“你说什麽?”听见孟春枝在追问,很想扭过头去看她,却无力气,头垂下来,看着胸口的剑,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