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除夕
林珀把最後一张福字贴歪在阳台玻璃上时,楼下的鞭炮声正炸得热闹。
他踩着小板凳往下跳,陈凌伸手扶了他一把,指尖触到他毛衣後背的褶皱。
“歪了。”陈凌仰头看,玻璃上的福字像片被风吹斜的叶子。
林珀满不在乎地拍掉手上的胶带:“周姨说歪福才招财。”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陈凌冻得发红的耳垂。
陈凌後退半步,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桶,金属外壳上凝着层白汽。
“我煮了速冻饺子,白菜猪肉馅的。”他租的老式居民楼没暖气,早上从冰箱拿饺子时,指尖冻得发僵。
林珀接过桶往厨房跑,声音从走廊飘过来:“周姨炖了排骨汤!你上次说想喝的。
陈凌站在玄关,看着墙上那片模糊的光斑——是对面楼的灯笼透过玻璃投进来的。
林珀家总这样,再冷的天也敞着点窗户,说是要让阳光进来看看,免得它忘了路。
周姨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排骨的油星:“小凌来啦?快坐,阿姨给你焐了热水袋。”
她往陈凌手里塞了个布包的热水袋,里面灌着刚烧的热水,烫得人指尖发麻。
陈凌刚坐下,就看见林珀举着两串糖葫芦从阳台冲进来,山楂裹着亮晶晶的糖壳,在暖光里像串小灯笼。
“刚在楼下买的,”他献宝似的递过来一串,“老板说最後两串了,抢赢三楼那小孩才拿到的。”
陈凌咬了口,糖壳脆得硌牙,酸意混着甜漫上来时,林珀正盯着他的脸笑。
“你吃酸的样子像我家楼下那只橘猫,眼睛瞪得圆圆的。”
周姨端着排骨汤出来,闻言敲了林珀的脑袋:“就你嘴贫。”
她往陈凌碗里舀了两大块排骨,“多吃点,小凌你一个人过年,阿姨看着心疼。”
陈凌握着温热的汤碗,耳尖慢慢红了。他租的那间屋子在七楼,没电梯,除夕晚上楼道里空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去年他就是对着窗台上冻硬的画纸吃的泡面,画纸上还留着半片梧桐叶标本,是秋天从学校捡的。
“对了,”林珀突然想起什麽,从书包里翻出个铁皮盒,“给你的新年礼物。”
是盒颜料,铁盒上印着褪色的梧桐叶图案。
陈凌愣住——这是他找了半年的老牌子,上次在美术用品店看见时,老板说全上海就剩最後一盒。
“我跟老板磨了三周,”林珀笑得露出酒窝,“他说等你下次画梧桐道,用这个颜料,颜色能像夕阳那样暖。”
陈凌打开铁盒,十二格颜料码得整整齐齐,最上面那格橘红像极了他们放学时的晚霞。
他擡头时,正看见林珀把另一串糖葫芦往嘴里塞,糖渣沾在嘴角,像颗没擦干净的星星。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对面楼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把雪映得发粉。
林珀拉着陈凌去阳台看烟花,冷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陈凌下意识地往林珀身边靠了靠,闻到他毛衣上淡淡的肥皂味,像晒过的被子。
“你看那个!”林珀指着远处炸开的烟花,兴奋得手舞足蹈,“像不像你画的那只蝴蝶?”
陈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金红的光在雪夜里散开,确实像片展翅的翅膀。
他忽然从帆布包里抽出张画纸,边缘还沾着点颜料:“给你的。”
画上是条梧桐道,雪地上有两串脚印,一串深一串浅,挨得紧紧的。
路灯下的雪被染成暖黄色,两个影子在画纸右下角交叠,像片并蒂的叶子。
“我昨天去学校画的,”陈凌的声音被风吹得发飘,“门卫大爷让我进去的,说雪天的梧桐道最好看。”
林珀把画纸按在胸口,雪沫子落在上面,很快被体温烘成了小水点。
他突然想起陈凌说过,他妈妈在外地工作,每年除夕都只有他一个人。
“明年除夕,”林珀转头时,睫毛上沾着的雪沫子蹭到陈凌脸颊,“我们还来阳台看烟花,我让周姨多包点你爱吃的荠菜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