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麽荒谬的一幕。裴牧青神色冰冷,在他父母忌日的前一天,他的爷爷叫他回家,为了给他相亲。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公司最近在竞争一个新项目,拿下就可以更上一层楼,真正把握住龙头。而嘉华科技,是这个项目的主要对接公司。
他的脸色不是很好,直言道:“明天是我爸妈的忌日,恕我实在没有谈婚论嫁的兴致。”说完,裴牧青点点头,起身下了桌。
走了很远,还能听见裴夫人尴尬地替他打圆场的声音。
裴家一向吃饭早,晚饭後天也才将将暗下,花园里的灯依次亮起。
零星的火光闪烁,裴牧青靠着栏杆,指尖夹杂着一根燃着的烟,目光幽远,两片薄唇轻啓,让云雾缓缓从口中逸出。他工作後才学会抽烟,在压力大的时候会来一根。如果陆寻风还在,肯定要揪着他的耳朵让他罚站。因为裴向南偷偷抽烟时,就是这样被惩罚的,後来就渐渐不抽了。没想到裴牧青倒是好的不学坏的学,不过现在他们也没办法管着裴牧青了。
或许已经在天上的哪处度蜜月吧。
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充斥着无名的烦躁,想砸碎些什麽。犬齿在烟嘴上碾了碾,裴牧青抽完着支烟,准备回主楼和裴夫人告辞。裴夫人是个心软的女人,裴向南和陆寻风去世後,对裴牧青怜爱有加,也因此让裴宣策不满,闹得不愉快。这麽多年,裴牧青还是会时不时问候一下她,每次往来都会和她提前知会一声。
往年这时候,他都会留在裴宅,第二天一道去上香,今年这一出下来,留着也心烦,相看两生厌。更何况,他本来就没有打算今晚住在这,家里的兔子离不了人。
他碾灭烟头,随手扔进垃圾桶,往主厅走去。
“妈,你说爷爷什麽意思?八百年不搭理裴牧青,今儿突然转性,又是了解公司,又是介绍联姻对象的?”裴宣策翘着腿琢磨着,“不应该啊?难道裴牧青这些年一直示弱让我们掉以轻心吗,如今狼尾巴藏不住了。”
裴夫人端着熬好的鸡汤,温言劝道:“宣策,他也是你哥哥。”
“妈,我可没有兄弟。”裴宣策冷哼一声,随手摆在一旁,开始窝囊生气,“还是你其实更喜欢他做你儿子。”
“哪里的话,做妈妈的怎麽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裴夫人皱着眉头,轻轻掐了下坐没坐相的裴宣策,“牧青爸妈离开得早,他一个人也不容易。你别每次都和他较劲儿。”
裴宣策被掐地龇牙咧嘴,换了个端庄一点的坐姿,“豁,您这指甲,妖精似的。”
“不容易什麽呀,不是靠我爸给他安排进的公司吗?”
“成天高高在上的,真有本事怎麽不自己干呢?靠我们家的公司……”
“爸妈忌日前还在看亲呢。”
“宣策!胡说什麽呢!”裴夫人只反驳了前一句,看了眼周围,亮晶晶的美甲又掐上去,“什麽我家你家的,被你爷爷听到不打死你,再胡说……”
裴宣策老实不过三秒,嬉皮笑脸地和裴夫人插科打诨。
母子俩说说笑笑,又聊起别的,气氛变得温馨融洽。
装修华丽的客厅里灯火明亮,从敞开的门中透出长长的一道暖光,将站在门外的裴牧青染上半面暗黄。
柳妈端着果盘进来,撞见裴牧青杵在门外,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
裴牧青:“柳妈,我先走了。麻烦代我和婶婶说一声。”
柳妈往里瞅一眼,见母子俩人说说笑笑,就明白了。她不由分说往裴牧青怀里塞了个小橘子,是标准的老一辈人做派,叮咛:“路上吃,回去的时候车慢点儿开。”
裴牧青揣着个橘子,独自走在夜色里,心里好像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想起客厅里的母子融洽丶餐桌上的相互算计,忽然很想念父母,想念陆寻风搭着他的肩膀爽朗地讲一些会让他把狼耳朵折起来的鬼故事,想念裴向南抓着他的腿把他抗在肩膀上,想念他们在家时的吵吵闹闹。
握着方向盘,他看着车窗流淌的水珠,擡手揉了揉镜片下的眼睛。多大了裴牧青,少发这些神经,矫情什麽呢。他只是把此刻的心情归到了偶然的神经发作,努力扯了扯嘴角。裴牧青试图让自己轻松一些,但没有看见,镜子里的他,从始至终都充满着疲倦颓丧。
啓动车,裴牧青向他空荡荡的房子驶去。
到了家门口,裴牧青还没有掏钥匙,门就开了,透出很长一道灯光。
小兔怯生生的脸探了出来,显得异常活泼。小兔圆润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虚,今天的探案计划开局完美,过程出了点问题,结局一团糟糕,导致兔现在难以收场,只好祈求人类看见後不要太生气。
对上裴牧青看起来有点凶的脸,他不由後退一步。
想了想,先发制人。他抢先用耳朵直指挂钟,用眼神责怪道:你回来得好晚。然後动作幅度很大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播着当背景音乐壮胆的电视调小了些。
家里变得安静了点,但还是有电视剧低低的说话声,以及小兔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裴牧青突然意识到,家里是有人在等他回来的,里面住着一只小兔子。
他脸上勉强扯起一抹温柔的笑,低着头换着拖鞋,希望能够遮掩脸上不太好的表情:“抱歉啊,今天回来晚了。”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表情不讨喜。
然而小兔子却敏锐地弯腰,从下面探究地望向裴牧青的脸。
他伸出一根手指,摸摸裴牧青脸上的水痕,嗅嗅。
外面下雨了吗
人,你在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