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同类会让人感到害怕,杀死其他的生物,怎麽会让人感到兴奋呢?他的目光投向桌子上的手机,有那样多的人在看,像吃饭点菜一样,决定某个生命离去的方式。
真奇怪。
不过没关系,他是兔子,不用遵守人类制定的法律,那是他们保护同类的。
兔子杀人是不会有事的,而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他脑袋乱糟糟地想着,他可以变回小兔子,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在人类社会里出现,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谁也不会发现他,他谁也不见。
谁也不信。
一张脸在他脑海中浮现,锐利莽撞的眉眼,总是笑着的浅色眼睛,“小兔。”
温和的嗓音呼唤着他,
他会离开裴牧青。
这个可能让他感到很难过,裴牧青会怎样看待他。
一只言而无信,暴力杀人的坏兔子吗?
裴牧青和他不一样,他在人类社会长大,近乎是一个合格的人类了。杀死他的同类,裴牧青也会觉得自己很可怕吧?
小兔默默地想着,他不在意的。他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害怕裴牧青会感到难过,因为兔子的不告而别。
想到裴牧青在黑夜里孤单迪坐在窗台上的身影,那双伤心的眼睛,翻着相册时藏不住的想念。
他也会想念兔子吗?
小兔心里闷闷的,像堵着一块大石头。他知道,这是自己在难过,在不舍。
但兔子也有兔子该做的事情,他不擅长讲人类的语言,说一套很规范的道理。他只是很愤怒,很痛苦,有什麽东西在告诉他,该做些什麽。
可是,可是,人类不会在意这些小动物的痛,只会有很轻很轻的惩罚,还会出现的。只有消失,消失了,死掉了,就安全了。
他是一只幸运的兔子,有了人类的力量,这是命运给他的馈赠。
人类的法律,医药,科技,给予他身为动物终其一生都在渴求的安稳与力量。
他再也不会被吃掉,甚至,可以吃掉别人。
但馈赠是有代价的。
这一刻,他才发现,冥冥之中,人类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些一只兔子无法言明的东西,束缚住了他。
他无法再成为一只纯粹的兔子,心安理得地只身逃出笼子。
他会害怕,害怕和裴牧青的分别;也害怕,在以後稀松平常的日子里,再次撞见这个人类,在某家宠物店,或在树林里,又见到一只仓皇出逃的小兔。
而他只会手脚发软地离开,回家,假装只是一次偶然的惊吓。
手底下没了动静,小兔浑身一震,立刻松开手,不敢看麻袋下的那张脸。
空气中传来潮湿的味道,像是在这片寂静里发酵开,闷的他头晕。房间里只有他的喘息声,和笼子里爪子的抓挠声。
小兔面色苍白,仓皇地从男人身上爬起来,扯过披在椅子上的外套。他匆匆忙忙地跑到笼子旁,把笼子一个个解开,放平,让一只只脏兮兮的小动物踌躇着迈出来。
重获自由的小猫小狗们警惕地打量四周,仍然不敢发出动静,他们安静太久了。只会一瘸一拐地围着小兔,用冰凉的鼻子轻轻嗅着他。
“没事了,我们逃出来了。”
他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软乎的笑,伸手摸了摸一只向他爬过来的拉布拉多。
原来这只狗狗一直趴在笼子里,是因为它的後腿已经完全折断了,拖在地上,磨出暗红的血渍。
小狗乌黑的眼睛很温柔地看着他,伸出温热的舌头,轻轻地舔了舔他的手心。
手指陷在绒毛里,小兔摸到拉布拉多脖子上肮脏的项圈,挂着一个生锈的小名牌。
它也曾是别人的宝贝。
“没事的,我们自由了,对吗?”小兔轻飘飘地,对着空气讲,透着茫然。
接下来,他们要去哪里呢?
“汪!”手底下的狗狗露出尖牙,突然叫了一声,无力地用脑袋顶着小兔的手。
他回头,一阵凌厉的破空声传来。
男人捂着脖子,挥着钢棍朝他脑袋过来。
“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