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蓦地一愣,点点头,目光直直锁在那糖上。
“那疯子还唱歌呢。”
他补充道,看了一眼陆贵平,眼珠一转,
“我给你唱一遍,你把糖给我,好不好?”
“行。”
孩子的眼睛一亮,身板挺直,摇头晃脑的唱:
“盖新房哟展图样,一只八哥往里忙,没头脑的麻雀十二只……”周围欲散去的人又圈过来,瞧着那孩子哈哈大笑。
孩子唱完,把手向前一伸:
“糖,给我。”
陆贵平笑着摇摇头,把三颗水果糖递过去,那孩子飞也似的跑了,高高举着自己的战利品,向其他孩子耀队扬威的展示,一回头,却发现陆贵平的身影早已隐入人海。
“雪落在封锁了的北国,掩盖了两条路,一条是宽阔的,却通向了黑暗;一条是泥泞的,却通向了光明。风凌厉,夜萧瑟,路交汇,却是故人恶,昔日里一念之错。”
“一个是黑色的花,一个是破冰的河,一个是无边的夜,一个是黎明的火。看如今如何把冬挨过,只得举了枪,互相对着,子弹是故意偏了的,这也罢了,千算万算也算不过,终是个鱼死网破。”
“雪落在封锁了的背锅,终是落的大地白茫茫一片,不论对错。”
江雪轻轻的将纸重新放到桌上,用砚台压住,这才擡起眼眸,看向坐在一边坦然自若的吕荣亮:
“吕先生好文采,这样的笔墨可不能浪费了。”
“谈不上什麽浪费。”
吕荣亮喝了一口茶。
“我们也不需要吕先生做什麽,只需要吕先生您以後保证不再参加他们的活动就可以了,汪司令会给您一处地方,环境清雅,极适宜修养。吕先生您後半辈子,就可以在那边弹弹琴,看看书写写文章,岂不乐哉?”
吕荣亮笑了,眯起眼睛。像是窗外射进来的太阳太过刺眼一般,他将目光随即转到了阴暗潮湿的角落:
“有一个道理,不知道江小姐懂不懂。”
他擡起手,透过指尖的缝隙,朝那一线光亮看去,
“人活着都要为了点什麽东西,信念,理想,事业,或者往小了点说,身边的亲人朋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
“如果连这点东西都没了,我还需要活着做什麽?”
“正是因为吕先生您还有这些东西,所以你更需要活着,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的妻儿还在哈尔滨某个地方吧?”
“嗯。”
“吕先生,我们要的只是您一个承诺,您到时候可以照旧写您的文章,共享天伦之乐,这不好吗?”
“呵,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吕荣亮只是一个会动动笔杆子的,可惜了呀,一事无成,直到现在竟然连敌人都摸不清我是干什麽的。”
“不,吕先生,您可能想的错了。”
江雪手指微动,示意身後跟着的警员将一盘糕点放到桌子上。
“汪司令很是敬重您的才华,但我们也料到了,您这样的文人是不肯屈身为我们做事的,所以汪司令亲自为您安排好了详细计划,现在只需要你一句话,我们就可以将你送出去。”
“劳你们费心了。”
吕荣亮的目光丝毫没有在那一份糕点上停留,却提起了桌上的笔在空中虚虚的画着,像是在写些什麽。
“如果江小姐今天来就是当说客的,我的心思你们也清楚,也不用在我这费功夫了。你们的东西我不要,我自己的东西也得不到。”
“吕先生,您可要慎重考虑,你还有亲人,有朋友,您还有无限的前途,作为一代文学大家,您不应该留下点什麽吗?我们可以给你时间。”
“真的吗?但是,当我前脚踏入这房门的时候,我就没有再想过活着踏出去。”
“我说过了,人啊,要为了点什麽东西而活,最重要的那个,是信念。”
他突然笑起来,脸上带上了若有似无的微笑,是那些知识分子特有的笑容,张扬却不毕露锋芒:
“这些东西我有,但是恕我直言,江小姐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