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封决
天是晴的一片,云彩没有了,也没有风。
树木静止不动,像是在这个夏天凝固了。
人们总是盼望着头顶会有什麽东西飞过来,就连一只鸟从低空滑过,也要擡头眯缝着眼睛,对着那天空看上许久。
城中零星的枪声不时响着,但总是只有寥寥几声便没了。
“日本人在运东西。”
李振山出去了一趟後回来说:
“好几辆大卡车,忙着往铁路上送,还有飞机场。”
“他们忙着逃呢,车站全是人。”
“咱不能让他们走,高低得拖到苏联人来。”
“咋办?看你一句话。”
韩志鸿拍了拍衣服站起来,
“就看陆队你一句话,只要你同意,我就带着弟兄干过去,把他们车上头零件给拆了,把铁路给掘了,看他们还能往哪逃!”
1945年8月9日,哈尔滨的夜晚浓得像一团墨,紧紧裹着城市。
浓雾无声无息地贴着地皮游走,贪婪地吞噬着站台上昏黄的灯光,也模糊了铁轨冰冷的轮廓。
远处的枪炮声闷闷地,好似是从天边传来的,如同大地沉痛的呜咽。
站台深处,几列日军军列停靠着,车厢的门紧闭,死寂一片,唯有车厢连接处挂着的几盏马灯,在湿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微弱病态的光晕,如同鬼火。
“快!这边!”
韩志鸿探出头,看了看四周的情况,一挥胳膊。
人影贴着站台边缘的阴影快速移动着。
“志鸿。”
韩志远听到声响,猛地停住脚步,身体瞬间绷紧,一把死死攥住前头韩志鸿的手臂,
“前面,两个巡逻的。别动!”
浓雾深处,两个模糊的身影轮廓正沿着铁轨慢吞吞地挪动,刺刀在昏黄的灯影下偶尔反射出一点幽冷的光。
“都要逃了,还搞这些巡逻的。”
韩志鸿撇了撇嘴。
“听说他们明天一早就要走,咱们必须趁今晚把这车给毁了。”
韩志鸿被韩志远拽着,动弹不得,把手里的扳手摸了又摸,紧紧盯着前头两个慢慢吞吞挪动的身影,恨不得扑上去,蠢蠢欲动。
“志鸿!”
陆贵平死死盯着他,眼神里有不容置疑的警告:
“听你弟的,别动,要说敌人的动向,和习惯还是他最清楚。”
韩志远没理会他们,紧盯着巡逻兵模糊的背影,直到那两个人消失在另一列车的阴影里,这才缓缓松开死死握住韩志鸿的手,掌心却全是汗。
“走!”
队伍再次向前蠕动,一点一点靠近了那一列停靠在最外侧的军列。
宋承良带着几个钢铁厂工人,手里的撬棍精准而迅猛地楔入沉重的车厢轮毂与制动闸瓦之间的缝隙,伴随着压抑的“嘎吱”声,一块块沉重的铸铁闸瓦被撬松卸下,扔进轨道旁的排水沟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韩志鸿早已等不及了,手一抓脚一蹬,攀了上去,拿起扳手一按一拧,冲着关键部位的螺丝下了手。
江寒看了看四周,撸起袖子正准备溜到车子底下,被韩志远拽住:
“小心点。”
“放心,知道。”
他点点头,身子一矮,无声无息地滑进了火车头巨大的底盘下。
浓重的机油味混杂着冷却水的铁腥气扑面而来,简直令人作呕。
他仰面躺在冰冷潮湿沾满油污的枕木和碎石上,迅速从腰间抽出工具,深吸一口气,将扳手套上连接处那颗巨大的沾满油泥的六角螺母。
果然是关键地方的螺母,拧都拧不动,生了锈,这麽一拧,反而有黑红的铁锈被蹭了下来,落了江寒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