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筋
春节刚过,贺振翎和吟瑜便向牧方海辞行,离开御灵门,径直往云仪宗方向而去。
他们没有依照原计划先去虹霓宗,这是吟瑜提出来的:“年後我们直接去云仪宗吧,虹霓宗那趟先略过。”
贺振翎:“都可以。怎麽改主意了?”
“我这几日想了想,”吟瑜列出两个理由,“一是我又将程天锡他爹和赵明德的对话回想一遍。程天锡他爹称你师父为‘彭大哥’,言语间颇为敬重,想必是听你师父的。既然线头都在云仪宗,我们何必绕远路?”
“二是我听熊升树说,各家除妖门派会在年後共同举办春宴,年年皆是如此,今年正巧轮到虹霓宗做东。届时熊升树会代表御灵门前往,顺带送去买烧痕剑的银两。我让春岸与他同去,就算真出了什麽事,他们也可以应付。”
贺振翎并无意见。过去,云仪宗是他避之不及的旧地,但眼下还有这麽多的谜团尚未解开,他必须要直面它们。若是早晚都免不了要走这一遭,那还不如早去早了,省得夜长梦多。
同时,吟瑜为了追求速度,路上也没有与熊升树和春岸结伴,而是直接化作本体,载着贺振翎飞去云仪宗。
本来鹿饮溪和白云也想跟着,但熊升树死活不同意——据说程天锡对妖怪的见识远超常人,万一他能识破白云的妖怪身份,相中她的鹿角,那可就麻烦了。
而熊升树之所以会如此坚持,还有另一个原因。前几日,他在与师弟们畅快饮酒时,听到一条师弟们分享给他的小道传言:虹霓宗有个尚不清楚名姓的弟子曾在某次除妖大会上见过鹿饮溪,似乎是对她産生了好感,言语间颇为倾慕。
熊升树一听就不畅快了。程天锡的形象在他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连带着他现在瞧虹霓宗上下哪个都不像好人。
不过吟瑜自然无从知晓熊升树心中的顾虑。他这会儿已经赶在太阳落山前,载着贺振翎降落至庐州,即云仪宗所在地。远处云霞如烧,将云仪宗的重檐歇山顶镀上一层鎏金,在群山之间若隐若现。
贺振翎:“感应到狐尾了吗?”
吟瑜:“……没有。”
“会不会是我们现在与云仪宗的距离还不够近?”贺振翎估算了一下大致距离,感觉不太可能,于是提出第二种情况,“也有可能是狐尾被云仪宗用什麽手段隐匿了。”
“有道理,”吟瑜举目远眺,“不愧是大门派,看着就是气派。”
贺振翎旧地重游,看着新修砌的灰砖城墙感慨:“这里原本是郊外的密林,如今竟已算作内城了。”
城内街道纵横交错,两侧店铺鳞次栉比。几尺宽的小巷子里,几个扎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正在跳皮筋,红艳艳的新衣裳随着蹦跳的动作上下翻飞,像几只欢快的蝴蝶:“马兰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诶,咱俩吃饱了再去云仪宗吧。”吟瑜的鼻子微微翕动,目光黏在不远处飘着香气的饭庄。
“……山门就在眼前了,我们再走两步就能到。”贺振翎一时不知道这祖宗是真着急还是假着急。说他真着急吧,这腾云驾雾的速度也不慢,一路上紧赶慢赶;可说他假着急吧,眼下这执着于吃食的馋猫样,又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急什麽,云仪宗挺大个门派,又不能自己长腿跑了,”吟瑜理直气壮,“我在天上飞了两日怪累的,这下好不容易进了城,填饱肚子要紧。”
贺振翎:“……”
他只敢在心中腹诽:某位明明每一顿都没落下,甚至昨晚还奖励自己一顿夜宵。
红烧肉的酱香丶清蒸鱼的鲜香丶还有刚出炉的芝麻烧饼的焦香,在晚风中交织成令人垂涎的市井烟火气。吟瑜转了一圈,最终选了某家老饭庄的招牌蟹黄汤包,拽着贺振翎就要往店里进。
贺振翎却是神色一凛,加了几分力道反把他拽回。他的目光越过吟瑜的肩头,冲吟瑜身後的人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先生。”
吟瑜转身,看见一位身着靛蓝长衫的男子正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那人发现贺振翎注意到他後,非但没有躲,反而笑着迎了上来:“振翎啊,别来无恙。”
这人面容斯文,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可那笑意明显未达眼底,把吟瑜的心情和食欲全毁了:“你就是高康安?”
“正是在下,”高康安掩唇咳嗽两声,“不知您是……”
“装什麽装,”吟瑜不爱听他假惺惺的语气,“你都追到和龙了,还能不知道我是谁?”
见自己所作所为被拆穿,高康安也不生气:“您应该就是有苏首领丶八尾大人了。”
他刻意在“八尾”二字上咬了重音,想看看吟瑜会作何表情。
吟瑜无视了他的挑衅:“正好没吃饭,你请我俩去云仪宗吃一顿吧。”
“哎呀……”高康安面露难色,“邀请有苏首领光临寒舍,高某自然求之不得。只是云仪宗的护山大阵对妖气的压制力量极强,即便是像您这样的八尾大妖,恐怕也会感觉身体不适,没胃口用膳了……咳咳,有苏首领不妨再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