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扯开颈处黏在血肉上的碎布。
脖子上伤痕交错,不难想象之前受过怎麽样非人的虐待。
勒痕丶掐痕丶鞭痕新伤叠旧伤,辨不出每道伤痕是何时的。
“倒是可惜了,本想试试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些有关章夫人的事。”
楼渊掀起薄薄的被褥,覆盖住尸体。
说着可惜的话,眼底的神色却一动未动,看不出有几分可惜。
白浔沉默着。
垂眼描摹着怀中的鎏金手炉,不在乎他在说些什麽。
“少城主,你可认识这人?”楼渊问道,转身看着他。
听他提起自己,白浔懒懒擡头,唇畔的弧度恰到好处,不禁让人好感倍增。
“不认识,不过被我母亲单独关在水牢里的人,大抵是我父亲吧。”
他语气平静,不在意床上躺着的尸体是否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闻言,虞怜诧异看他一眼。
白浔似有所感,解释道:“我从未见过父亲,认不出来也正常。我母亲她生平最恨之人就是我父亲,而这男尸是唯一关在水牢里,被折磨得浑身没有一块好肉,想必下手之人是恨极了的,因此我做这番猜测。”
有点道理,虞怜跟着点头。
父子时隔多年第一次见面,竟也是最後一面,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属实令人唏嘘。
虞怜走到轮椅旁,拍了拍白浔的肩膀,劝道:“白浔,你别太伤心了,要是你父亲在天有灵的话……”
她安慰人的话术干瘪,白浔笑出声来,摇摇头打断她,“我不伤心。我恨他恨了很多年,他死了我怎会伤心呢。”
“啊?”虞怜还以为她听错了,下意识问道:“为什麽啊?”
白浔唇角弧度压平了些,提起他心情不太好,“当年,我母亲怀我时,他移情别恋了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同时也怀了孩子。他便容不得我和母亲了,任那女子上门挑衅,还撺掇她给我母亲下毒。幸好母亲命大,活了下来,只是动了胎气,我也被肚伤了眼睛。可以说我体弱多病和眼盲十多年,全拜他所赐。”
“这些都是章夫人告诉你的?”虞怜问。
“不错。”白浔道,“小时候,他对我和母亲不闻不问,由着所有人欺负我们,便是那女人身边的一条狗都能踩我们一脚。他放任我们在一方後院里自生自灭,若非母亲聪明,我们早就是白骨一堆了,所以我和母亲都恨透了他。”
“母亲生我时所经历的苦难,我未曾经历过,可些年在城主府里被欺凌欺辱,我都真真实实体会过,因此後来我虽不认同母亲她罔顾人命的做法,但对于她咒骂我父亲的每个字,我都信。”
白浔说得不缓不慢,将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听罢,虞怜拳头都不由得硬了,“他也太过分了吧。”
白浔笑了,“是啊,幸好他死了呢。”
楼渊不动声色扫了他一眼,什麽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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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後,白浔摆脱楼渊将白章焱的尸身烧成骨灰,洒在後山的泥里。
他说,他不想让他得到安息,要让他从今直至万年後,都要被泥里被人踩踏。
他还问了去凑热闹的虞怜,“小虞姑娘,你说,我会不会太残忍冷漠了,都说逝者为大,前尘冤孽债都该勾销了,何况他还是我名义上的父亲。”
虞怜说,“怎麽会,在妖族,我们可不讲血缘关系的,欺负过自己的恶人都该挫骨扬灰。”
以至于妖族全员恶人。
再几天,楼渊全城搜寻章夫人。
以城门为最外圈,他早就再初到那天设下结界,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他从最外边往里不断缩小包围。
奈何那妖物隐匿气息的本领着实了得,硬是让章夫人藏了好几天没露出一点马脚。
“或许,冬祭那天,她会主动出现的。”白浔冷不丁道。
“那妖物和普通妖物有所不同,平时现不了身,只能藏在神像里,但冬祭那日是一年里阴气最盛的一天,妖物实力大增,通常能出现一柱香时间。母亲她不是会服输就范的人,更遑论现在她手里有阴尸王为底牌,她一定会选择和你们拼个你死我活,博一线生机。而冬祭那天,应当是她最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