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止闻言回了神,回头看他:“刚才你都听见了?”
“是啊。”周之渊在他对面坐下,“傅将军问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要是时大人不是凑巧知道这件事,那可怎麽办啊。”
“那我便不会选这件事抛出来了。”阎止将未看完的书拿回手里,目光沉静如水。
“时大人曾受过国公爷的恩惠,依他的性格,海陵村这个地方他会记一辈子,他收到线索一定会往下查的。言毓琅又一心想要给瞻平侯添堵,连死手都下得去,哪儿有耐性去核查来源。”他说。
周之渊抱着膝盖,又小声道:“毓琅哥哥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怎麽会为了诬陷别人,去杀无辜的人呢。”
少年人怅惘道:“他教过我‘君子修身立德’,教过我‘君子以仁为善’……他为什麽要做这种事?”
“之渊,”阎止看向他,“我们都不是从前的人了。”
周之渊默然,却问道:“可是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事,你还瞒得住傅将军吗?”
阎止轻轻靠在椅子里,擡头看向夜空。
今夜晴朗,天幕下群星璀璨。他擡着头,目光皎洁闪亮,眼底映着是亮亮的星河。
他想着傅行州的那句“当真”,一时忽得困倦起来,似是能在星空下酣然入眠一样。
他闭上眼,却道:“瞒不住,就不瞒了。”
几日後,京城城关。
城门外旌旗飘扬。赤红色的军旗在微风下舒展,旗上黑色的国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泛着银亮的光。
旌旗之下,大军静默无声地列在京城高大的城墙下。重兵荷甲,长戟如银,遥遥看去显出无限的威严。
两日前,皇上下旨封杜靖达为定西将军,擢升从五品,任主帅往北关收复紫菱等三县。杜靖达在京中算是默默无名,再加上此前太子与瞻平侯相争不下,朝中一时都盯着这位子的最终人选。
但还不等衆臣议论起来,皇上紧接着便点了京畿防务司大统领宋维为副将军,令二人同日出城。
这宋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百年勋贵,但早年间便失了势,家中顶的都是名誉好听的闲职,能用上的实权很少。
而宋维则是出了名的老实木讷,无功无过。他任京畿防务大统领将近十年,手下的权力早被皇上收的一干二净,也就是日常检阅的一点花架子。
但宋维本人毫不在乎,一心茍在位子上,毫无追求地混吃等死。
皇上做此安排,让两个无权无势的老实人配合着出了门。衆臣虽为了太子和瞻平侯各怀心思,但到底不好再说什麽,这事便很快地定下来了。
大军出城这天,京中有许多官员下朝後边匆匆来送行。
定西将军品阶不高,却因议论炙手可热。他日要是再得胜归来,在京中的晋升可谓前途无量。这样一个眼看着要起家的新贵摆在眼前,衆人怎能不借机上前混个脸熟。
此刻阵前,杜靖达一身凛凛的银甲,手里牵着马缰,与送行官员简单说着话。自他十几年前从军以来,还从未如此着人款待过,更没有这样送行的排场。
刀里去箭里来,若不为了图名,谁肯相看呢。
他眼见着这些笑脸,心里慨叹有馀,面上却应对得不动声色。
“杜将军。”马诘拨开衆人,笑着走上前来,“时辰不早了,你们该出发了吧。”
“是。”杜靖达向他一抱拳,两人向城外走去。
两人在城边开阔处站定,日光倾泻而下,烤的大地炙热。
马诘淳淳道:“紫菱之战虽不艰苦,但切记小心为上。傅小将军前日里嘱咐了你不少事情,你可要记在心里。”
杜靖达郑重道:“在下自当谨记。”
他说罢,却擡头看向不远处送行的人群,又问马诘:“今日怎麽不见傅小将军两人?我没想到今天来这麽多人,却没见着他们。”
马诘苦笑道:“皇上没点傅小将军来送行,他就没来。老夫听说,他告了假出城玩去了。”
“他倒是想得开。”杜靖达听罢失笑,但旋即一想,傅行州不来才合理。该嘱咐的他早已私下说得详尽,今日衆臣煊煊嚷嚷,难免排揎,他实在没必要来凑这个热闹。
日头高升,号角争鸣。杜靖达闻声便不再耽搁,翻身上了马。
他低头向马诘一抱拳道:“马大人的托付在下记在心里,此战定当尽心竭力。”
马诘须发皆白,此时在风中轻轻飘动。他凝望杜靖达片刻,却走上前一牵他缰绳。
“杜靖达,”老人沉声道,“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