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门口,侧身向屋里望去只见周之渊坐在窗边,怀里抱着一把凤颈琵琶,正轻轻拨动着。少年人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长袍,明亮淡雅,衬出他神情安闲皎洁,很是入神的样子。
阎止默默地看着,并没出声打扰,却听身後道:“小周这琵琶弹得越发好了,比以前可大有长进。”
“还行吧。”阎止应了一声,却站着没动。他的目光落在少年人身上,若有所思。
傅行州看看他,再看看屋里,干脆倚靠着门框,与阎止肩并肩地挨着。他放低声音问道:“小周说话就十三了,这孩子你打算让他怎麽办呢?”
阎止轻声道:“我就是发愁这事儿。之渊诗书功课的底子都在,没什麽捡不起来的,但他自己不喜欢入仕。再加上他的家世,往後也不能考功名,这条路走不通的。”
“走不通就算了。”傅行州道,“他喜欢琵琶,让他弹也没什麽不行的。”
“可我总不能让他弹一辈子琵琶。”阎止转头看向他,“那百年之後,我要怎麽向周家交代?”
“世间之大,都是自己闯出来的,”傅行州道,“你要让他去见识历练,他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光留在你身边,年头长了这孩子会失了主意的。”
阎止轻轻叹了口气:“罢了,这也不是一时能定的事儿。再说吧。”
三人用完了午饭,便在行馆稍坐。
穿堂风拂窗而过,全无室外的闷热酷暑。阎止午间的困劲儿上来,便和傅行州靠在窗边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下着棋。
棋盘上黑白分明。傅行州所执的黑子隐约占了上风。阎止却一手支在软枕上撑着头,另一只手把玩着棋子,眼睛快要睁不开了。
“阎先生,”傅行州敲敲棋盘,故作正经,“你好歹走点心,再下错要罚了。”
“将军要罚什麽?”阎止含糊道,“我这个月的俸禄就快发了,都给你够不够?”
傅行州看着他。阎止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榻上,一双清亮无波的眼睛此时正微微合着,显出十二分的散淡。他的头发刚刚碰乱了一些,还没来得及收拾束好,散漫地从脸颊垂下,衬得皮肤雪白。
傅行州忽得想起,阎止手持长刀,衣袂染血,在连珠楼向着自己蓦然回身的那一刻。
如同白玉兰在夜幕下盛放。
正午静谧,窗外清风徐来。一枚竹叶透过半开的摘支窗,吹进屋来落在阎止的发梢上。阎止已然困得不行,单手支着头倚在软枕上,合着眼睛睡着了。
傅行州望着对面,却听得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他看得一时出了神,不由得向前倾过身去,想要伸手替阎止拂下那片竹叶。
可他刚刚伸出手,却听门外有说话声。
傅行州一顿,随即回过头去,见周之渊和一个下人面对面地站在帘幕外。他看一眼阎止仍合着眼,没被吵醒,便轻轻地走出屋去。
傅行州挑开纱帘,便听那下人向周之渊恭声道:“阎先生早上来的时候说想买点山珍带回去。现在已经打理好了,还请您过去点点。”
一点干货不是什麽要紧事,没必要亲自跑一趟。傅行州负着手走上前去,却听周之渊已经应了:“好,在什麽地方?”
“都放在前院东厢房了,您随时可以去。”下人道。
两人说着,傅行州却远着几步站定,叫他招手道:“小周,你来。”
周之渊遥遥点了头,示意那下人退了,这才走到傅行州面前:“将军找我?”
“一点干货不是什麽大事,你就别去了,找几个人点点就可以了。”傅行州道。
周之渊笑起来,却问道:“您也是觉得这事儿有诈?”
傅行州一顿,他拦下周之渊便是觉得不对劲。但行馆人多口杂,他不便解释,也就没再多说那後半句。
“既然有诈,你还去做什麽?”傅行州道。
“没关系的,让我去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麽。”周之渊道,“大老远地算计到这儿来,我不去探一探岂不可惜。”
傅行州看着他,只觉得这孩子让人琢磨不透,便道:“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啦。”周之渊笑道,“您和阎哥哥就在隔壁,他们即便要惹事,不是还有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