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她,仪式快开始了,你在哪儿?
空姐走过来,轻声地提醒大家关闭手机或者开啓飞行模式,令夏闭了闭眼然後按下了关机键。
从昨晚到现在,只要她一合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盛祈冷漠至极的声音。
那道声音反反复复在问她——
“你又要丢下我是吗?”
见她不说话,他顿了顿又继续:
“你总是这样。”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给颗甜枣,再打一巴掌。”
低到仿佛被什麽东西挡着,声音闷在嗓子里,像是寒风在低吼又像是孩子在呜咽。
“你总是这样对我……”
飞机在起飞的过程中,令夏的耳膜开始隐隐作痛,像是塞了团怎麽甩也甩不掉的棉花,闷闷地,周围的所有声音仿佛也正在离她远去。
她搬到馀州後的第一个假期是清明节,学校放三天假,可等她到家的时候才发现家里已经没了人。
她没有钥匙,只能坐在门口等,最後还是邻居看到和她说,她爸妈带弟弟回老家祭祖去了。
但是并没有人告诉她。
她没有地方可去,她兜里剩的钱不多,不知道他们什麽时候回来,是天黑前还是明天还是後天,所以她也不敢花钱去住招待所。
天渐渐黑了下来,本就不透光的楼道此时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等到这时候令夏才终于愿意承认,他们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她背着书包,沿着楼梯往下走,有一户人家的生活垃圾没有及时扔,招来了一些苍蝇蚊子,人走过时耳朵里充斥的全是嗡嗡的声音。
令夏快走几步跑下了楼,等出了楼道门她才敢放松鼻腔大口呼吸。
这个点楼下的器械活动区没什麽人,令夏找了个秋千上去坐着,她脚点地边推着自己晃荡边思考着一会要去哪。
还没想明白过来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尖细的说笑声,令夏都不需要擡头确认就知道说话的人是三栋二单元的马大姐。
说她是姐其实是姨,“马大姐”是对她的尊称,上到八十岁下到十五岁,大家谁见了她都要喊她一声“马大姐”。
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她真的和电视剧里的闲人马大姐一样,小区里这家夫妻俩吵架那家婆媳关系不好,谁家有点什麽事她都喜欢管一管。
令夏刚回来时不知道,以为阿姨只是单纯的热情,傻不拉唧被她拉着问了很多,好在她只是有点傻不是真的蠢,很多她觉得越界了的问题她都下意识避开了,但没过几天所有人包括她亲生爸妈都知道了她不喜欢馀州想回北江。
也是从那之後,令夏手机被收丶钱包被拿,身上的零花钱再也没超过十块。
令夏对马大姐的声音有一种下意识的畏避,听到就想远远躲开。
就当她弯腰准备钻到树丛後的时候,她又听到了另一个非常熟悉但是让人意外的声音。
她慢慢起身,一脸震惊地看着已经越过她躲的位置正一路往前走的身影,小声地叫出了那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的名字。
“……盛祈?”
前面的两人同时转身,比起盛祈,反倒是旁边的马大姐显得更为激动,她双手一拍,尖细的声音再次响起:
“哎哟小夏在这呢!我们刚准备上你家找你去,可怜见的,你爸妈带着你弟回老家都没说给你留个门,这个小夥说是专门来找你的,他一看就是大城市来的,和你刚来那会一样一样的,是你原来那家的兄弟?”
令夏现在敢应一句“是”,今天不到十二点估计全小区的人就都开始传她要被接走了。
令夏没说话,她默默往他们面前走了两步,趁着马大姐喋喋不休之际,她猛地拉起还没反应过来的盛祈,拽着他就跑。
跑到两人都没劲了,令夏才终于放开了他的手。
她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弯着腰大口大口呼吸着,晚上没吃饭,她跑得有点脱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她回头看盛祈,他呼吸也带着喘,但很明显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
哪像她,缓了半天话还说不利索。
两人对视了几秒秒,後来不知是谁先笑了一下,然後两人就像傻子一样,站在路边看着对方,就这麽笑了起来。
等笑够了,令夏也终于缓了过来,她敛住笑,看着他,很轻地开口问他:
“你怎麽来了?”
盛祈像是看不见她一般,又朝她的方向走了一小步,头顶的路灯晕出的光圈像是一层玻璃罩,将他们罩在其中,周围所有的声音都在慢慢离他们远去。
令夏只能听到盛祈变声期低沉嘶哑的嗓音。
“我来看你。”
令夏鼻子泛酸,眼眶也有些湿润,但她强忍着不想让他看出她此刻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