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屹的言外之意很是明了,日後坐上那个位子的人最好是个庸才,如此才能保他们世家的荣华富贵。
只是如此一来,世家固然昌荣,可这天下的治理免不了会日渐颓靡。
卫解重思虑片刻又道:“崔相此言未免过于夸大,说到底太子如今也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小儿,翻不出什麽大浪。只要趁早将人捏在掌心,日後也能顺风顺水。世家根基如此深厚,莫不成还能被个小儿踩到头上去?”
“尚未及冠已有这般能耐,以後指不定会掀出何等风浪。”崔屹面色阴沉,显然对方才萧宁煜的挑衅很是记恨,“他萧宁煜一看便是个疯子!”
将心底这口郁气吐了出去,崔屹缓了缓,偏头看向卫解重,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五皇子确实不算堪用,可这不是卫贵妃那边迟迟没有动静麽?”
他指的是当初与姜嫔一起送进宫的卫府嫡长女卫芮。虽说看在世家的面上,皇帝对卫芮还算宠幸,如今已然封了贵妃,但卫芮入宫多年从未有孕,别说是皇子了,膝下便是连个公主都没有。
被提到自己的女儿,卫解重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再没了先前的轻松,“贵妃那边,我会再安排人送点滋补的方子过去。”
崔屹点到为止,语气也缓和下来,“卫御史有这份心便好。这回的事文勋那边会看着处理的,不会同咱俩扯上什麽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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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脚刚踏进东宫的门,萧宁煜就听得一阵飒飒的风响,似乎是有什麽利器在空中划动。
他循声望去,就见院中正背对着他舞枪的奚尧,一把长枪被他舞出了花,金色柄身在空中迸发出道道摄人的流光。
唇边不自觉染上了笑意,他缓缓朝着奚尧走近,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曾想却在快要接近之时,奚尧迅速地转过身来,手中长枪也跟着转过来,枪头一错不错地抵上他的咽喉!
“殿下!”这变故可把旁侧站着的小瑞子给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奚将军!使不得啊!当心伤着殿下!”
萧宁煜的眉头微蹙,似乎是嫌小瑞子聒噪,但很快又舒展开,无所畏惧地笑着对上奚尧的目光,不仅没有往後退却,反而低头,于那银色枪头上落下一吻。
奚尧那暴雨狂沙中握枪都不曾抖过的手就被这一吻给惊着了,下意识地抖了抖,险些要握不住,连忙在萧宁煜移开唇时收了回来。
他莫名生出些气恼,“你为何不躲?”
萧宁煜不答,而是反问奚尧,“那你为何不刺?”
就在奚尧蹙眉思考萧宁煜这个问题时,萧宁煜却向前逼近了一步,重重地吻上了奚尧的唇,带着一点刚刚自长枪上沾染的冰冷和铁锈味。
“萧……”奚尧万万没想到萧宁煜会突然如此,抗拒着要推开人,却被人寻着机会,长舌趁机钻进了唇中,与他纠缠不休。
萧宁煜一边吮吻着他的唇,一边断断续续地道,“今日早朝……好生……热闹,将军……没见着……还真是可惜……”
奚尧想回答,方一张唇才知道是中了计,被人缠着索取了更多,侵入了更深,竟是连双目都因此湿润了,双颊更是泛起了醒目的红。
“萧宁煜!我从贺兄那顺来一幅名画,特意带过来给你瞧瞧!”就在二人难舍难分之际,外头却传来了卫显的声音,听着人马上就要到近前了。
奚尧被这声音惊到,还是萧宁煜反应迅速地用袍子将他遮在了自己怀里,并且给一旁的小瑞子使了个眼色。
小瑞子出去拦卫显的功夫,奚尧从萧宁煜的袍子里钻出个头来,对他比了个唇形,“怎麽办?”
萧宁煜难得见奚尧这般情形,觉得有趣得紧,当下不管其他,低头又在人还湿润着的唇上亲上一口。
奚尧气坏了,狠狠地瞪着他,“萧宁煜!”
不怪奚尧急,他二人如今身处院中,四处根本没有能遮掩的地方,可若是回殿内必定会被卫显所看到。且不说他在东宫不在大理寺就够让人奇怪的了,更何况方才经萧宁煜这麽一弄,都不用看,奚尧都知道自己眼下是见不得人了。
萧宁煜正了正形,环顾四周,很快又收回视线,状似为难地说,“那只能委屈将军先到鱼池里躲一躲了。”
奚尧顺着萧宁煜的话看向院中唯一能够藏人的地方——那个萧宁煜喂养金鱼的池子。
奚尧根本顾不上多想,咬了咬牙,“那你快些把他支开。”说罢,他便朝鱼池那边走去,利落地跳进了池中。
萧宁煜没想到奚尧真的这麽做了,面色一下变得很难看,可那没眼力劲的人偏又在这时走近了,“什麽声音啊?萧宁煜,你躲着不见我是在做些什麽呢?”
“哪有做什麽?孤喂鱼呢?”萧宁煜没好气地应了卫显的话。
卫显却不太信的样子,朝院中左看右看,“你是不是藏了什麽人?我方才怎麽好像看见还有另一个人在?”
“你眼花了吧?”萧宁煜咬死不认,伸手去拿卫显手中的画轴,“不是说给孤看画吗?走吧,去书房看。”
“欸,等等!”卫显没让萧宁煜拿走画轴,狐疑地打量了萧宁煜两眼,“我怎麽总觉得你哪里不对劲呢?我可听人说了啊,你都好些日子没去过风月楼了。”
“哪有那闲工夫,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萧宁煜不知道卫显这又是闹得哪出。
卫显摆了摆手,“不对不对,最近我都没怎麽见过你,你一个人偷偷忙什麽呢?还是说——”
“什麽?”萧宁煜不耐地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新养了只金丝雀?对,定是这样!不然怎能让我整日见不着你人?”卫显明显来了兴致,急急地催促,“你快同我说说,你这回是找了怎样的一个美人,叫你喜欢成这样?”
萧宁煜被卫显问得一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那鱼池一眼,池水很是平静,瞧不出半点异常。
他的唇角微勾,淡淡地道,“天上地下,你再寻不出第二人如他这般。”
虽是这麽说着,却不慎扯动到了口中方才被奚尧咬到的伤口,细微的痛意让他觉得好笑。
他这哪里养的是雀?分明是只会啄人眼的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