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尧垂了垂眸,“陆大人,让陆大哥前去边西领军,我留在京中是陛下的旨意。”
他是在告诉陆升,天命难违。
可陆升却擡头看着天,笑了笑,“事在人为。”
奚尧沉默片刻,回话:“容我考虑考虑。”
崔士贞低头,无意瞥见奚尧的手腕,那里有一圈还没养好的淤痕。
随着奚尧的手臂摆动,袖口往下落了落,淤痕被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不再能窥见。
他若有所思地擡头,与陆升一并离去。
回程路上,陆升察觉出他的情绪转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
崔士贞微微眯起眼,轻笑:“没什麽,只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待二人的身影已然望不见,奚尧让士卒先回营,自己又重新上了山。
寺中沙弥多半都在诵经,院里空无一人,格外幽静,隐约还能闻见淡淡的檀香。
他随意地在院中走了走,最後停在银杏树下。
站了片刻,有脚步声在身後响起,是从殿内出来的住持。
住持看起来并不意外他去而折返,朝他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施主。”
这般坦然姿态倒让奚尧有些疑惑:“住持知道我会回来?”
住持微微一笑:“因为施主有问题要问贫僧。”
奚尧哑然。
对,也不对。
他确实有问题想要问,但并不是问住持。
他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今日之事是否早有预谋?
或许是他错怪萧宁煜,萧宁煜并非从未想过长久,只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糟,也把萧宁煜想得太坏。
可确认了又能如何呢?
他分明已经决定日後与萧宁煜形同陌路了,不是吗?
“施主,你仔细瞧瞧边上的这棵银杏。”住持温声道。
奚尧擡头看了看,没发现出有何不对,无非是这棵银杏比平日里见过的更为高大些。
住持问他:“可有瞧出有何不同?”
奚尧摇了摇头:“我不通草木,瞧不出来。”
住持笑了笑,对他娓娓道来:“这棵树种了已有百年之馀,後院里还有一棵银杏,是後来才种的。施主或许不知,银杏这种树也分雌雄,雌树开花结果,雄树只开花不结果,所以常要成双成对地栽种方能和谐。寺里种的这两棵虽都是雄树,但许是万物有灵,从有一年秋开始,这两棵树每年都会结果。”
两棵雄树也能结果?
有违常理,但又确实发生了。
“佛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住持满目慈悲。
缘起时起,缘尽还无。
奚尧心有触动,长久地安静下来,仰头望向那茂盛的树冠。
有日光洒下,透过枝叶的缝隙,温和地落在他的脸上,似是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