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此惊吓,帝王已然难掩疲态,经几个侍卫合力送上了玉辇,回去便病倒了。
行宫倒是没因此乱起来,身为储君的萧宁煜顺势接手了政务,动作迅速地将该日在场的衆人都严加看管起来,以保消息半点都传不出去。
被看管得最严的当属五皇子一党,崔士贞尤甚,连着几日都没能从屋子里出来。
奚尧倒是一切照旧,两耳不闻窗外事,该如何便如何。
入夜,屋内烛灯未熄,奚尧手里握着一卷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书倒是没看进去多少,半晌也未翻一页。
烛灯的火光倏尔晃动了两下,奚尧这才擡起手,懒懒地翻了一页,眼皮没擡,口中却淡漠地吐了句:“你翻窗还翻上瘾了?”
屋内突然多出来的那人正扶着窗台上的碟子,方才他进来得太急,差点将这东西打翻。
只是当他看清碟子里盛的是一颗颗晒干的莲子,又认出这碟子是他先前差人送来的那个,动作诡异地停顿片刻,没接话。
奚尧注意到他在看什麽,面色不改地将手中书卷放下,“看够了就过来。”
萧宁煜将碟子放好,嘴上虽没提,脸上的愉悦却不加掩饰,笑道:“你若真不想我翻窗,就不会特意留一道缝了。”
奚尧自是不认,“窗户敞着是为了通风透气,与你何干?”
萧宁煜被拂了面子也不恼,在奚尧对面坐下,端起桌上明显用过的茶盏喝了一口,笑意更深,“你说不是便不是吧。”
盯着对方被茶水沾湿的嘴唇看了一瞬,奚尧才不太自在地移开眼。
“陛下龙体如何?”奚尧问道。
萧宁煜眼中含笑,有点漫不经心地应:“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遭人瞪了一眼,萧宁煜总算正色,“几个御医没一个敢如实说的,大抵是亏了根本,往後恐怕得靠药汤吊着。”
比奚尧想得还要严重一些,面色也不禁凝重起来,略有犹疑地开口:“那你……”
萧宁煜挑了下眉,“这算担心麽?”
奚尧张了张口,想否认,但最後还是什麽也没说。
“倒是不急,药汤先吊一段时间,能拖多久便拖多久。”萧宁煜嘴上占够了便宜,这才慢悠悠地回答。
有些事若是等到他上位之後再去处理反倒棘手,那个位子他非但要坐上去,还要坐得稳当丶清净。
奚尧并不意外萧宁煜会这般想,毕竟凡事不可急功近利,这点从萧宁煜的棋风就可见一斑。
萧宁煜下棋尤为不喜险胜,他要赢,就要赢得对面毫无还手之力。
五皇子一事,旁人或许不知缘由,奚尧却清楚萧宁煜这是以牙还牙,将上回在盂兰盆节那夜吃的亏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甚至做得更狠更绝。
皇子在放有皇室供灯的佛门禁地行此等荒淫之事已然是大罪,有辱先祖,德行有失,更妄论是与一位在御前伺候的宦官。
帝王疑心病甚重,定然会觉得往日起居都被人一一窥探,想必连着福如海都会一并厌弃,这也方便萧宁煜再适时安插新的耳目,实为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至于五皇子,待皇帝醒後,无论给予其何等惩处,此生都将与储位无缘,往下便只剩一位年仅五岁的八皇子,不足为惧。
只是奚尧还有一事未解——
“那个蛊你怎麽弄来的?”奚尧当时离得最近,又见过萧宁煜中蛊时的模样,断不会认错。
萧宁煜知晓瞒不过奚尧的眼睛,提前备好了一套真假参半的说辞,“这倒是凑巧。我门下不乏能人异士,其中有人擅用蛊毒,那贪欢蛊炼制起来也并非难事。”
明亮的烛火映在绿眸中,盈盈闪烁,令奚尧恍惚了一瞬,莫名想到他从前找人追查南迦峦阳那擅用蛊毒一族的下落时,曾得到过一则不知真假的传闻,道是此族中人皆生了双异于常人的绿眸。
莫非如今这位皇後便是……可若真如此,未免也太匪夷所思。
况且皇後的身世记载得清清楚楚,并非是在南迦峦阳一带。
奚尧姑且信了萧宁煜所言,沉吟片刻才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处置过一个崔士贞雇来的细作,正好被我在池边撞见。那名细作的死相甚是古怪,也像是中了某种蛊。”
他说得仔细,萧宁煜稍稍一想便记起来,“有印象,怎麽忽然提起这个?莫非你觉得他身上的蛊毒是我命人下的?区区一个细作,倒不值得这般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