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图鲁自认看透了敌方的战术,冷笑一声,干脆放弃破阵,选择继续从正面进攻。
殊不知,局势便从这一刻开始扭转。
假寐的“鹰”睁眼审视全局,疾迅而凶猛地俯冲,以尖利的鸟喙一口叼住鱼头,瞬间夺走主导权,将原本灵活的游鱼拽得狼狈拖行。
敌军主将总算现身,银白盔甲在夜色中格外惹眼,身骑战马行至阵前,威风凛然地成为“鸟喙”中心。
只见他率先发起攻势,持武重击一名铁骑兵的头部,连锤几下。
如同困兽般的惨叫在战场上接二连三地响起,鲜血自头盔下渗出来,铁骑兵应声从战马上摔落。
固若金汤的鱼阵由此被裂开一道口子,两翼的炮兵趁机往阵内狂轰滥炸。
阿图鲁心中大骇,但一时窥不透敌军破阵的玄机,只急忙命其馀铁骑兵补上缺口。
可东补西漏,西补东漏,鱼阵转眼间成了个千疮百孔的破布袋,无论怎麽填补都始终会漏,阵型也在不断的减员中逐渐缩小。
明知有古怪,阿图鲁却严词拒绝了副将掩护他撤退的提议,更是命全体将士均不可退,违者杀无赦。
即便他如此坚决地背水一战,不成想局势也再难转变。
“鱼嘴”的铁骑兵被逐个击破,“鹰”从容地舒展两翼向前笼罩,“鹰爪”一举拽住薄弱的鱼尾狠狠撕扯。
敌方主将深入鱼阵,精准无误地找到阿图鲁的位置,眨眼间便来到了近前,对方的冷俊面容被银盔衬出几分肃杀之意。
阿图鲁惊觉,原来先前那队轻骑实为诱饵,是为以身入阵来探他深浅。
他顿时大为光火,气得目眦欲裂,也终于看清那奚尧手中握着的竟是一把狼牙锏!
下一刻,那狼牙锏破风而来,直冲阿图鲁的头!
几下重击令铁盔沉沉压在头部,脑袋被震得发麻,眼冒金星,耳边嗡鸣,口鼻间有腥苦的铁锈味漫开。
剧痛之下,阿图鲁面容扭曲,费力地看着眼前之人薄唇一张一合,厉声喝道:“我曾放言,你们西楚胆敢越过边线,越一寸便要还一尺,越一尺便要还一丈!”
奚尧以冷厉的目光环顾四周,随即居高临下地看向阿图鲁,“你倒是给自己选了块不错的葬身之地——”
“阿图鲁,用你的头来谢罪吧!”
被由内而外开膛破肚的“鱼”剧烈甩尾,只剩奄奄一息。
西楚主将阿图鲁一死,军心大乱,不击则溃。馀下的将士被气焰高涨的北周军打得节节败退,显然大势已去。
细听西北方向传来阵阵马蹄声,竟有一队北周的援军正快马加鞭地往此处赶来。
副将惊惧不已,心道:求援信分明被半路截走,哪来的援军?!
而奚尧心中也存了同样的疑问,回头望去,见赶来的那队人马高举“周”旗,不似有诈。
待到距离缩近,奚尧凝神一瞧,这队赶来的援军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四大营的服制。又见打头的一人孔武有力,是许久不见的郭自岭。
犹有预兆,奚尧望向郭自岭身侧之人——
近处的厮杀声骤然远去,四下一静,只馀下如雷的心跳。
他疑心自己看错,那人却离得愈来愈近。
郭自岭率军加入阵营,连同边西军一起夺旗杀将,将残局收拾干净,杀的杀,俘的俘。
将收尾整军之事交由郭自岭与徐霁,奚尧策马疾驰,远离战场。
同乘之人毫不避讳地从後方搂住他的腰,温热的吐息黏在後颈。
奚尧勒马停在空旷的静处,周遭惟有枯草与尘沙。
他不容分说地将人拽下马,面上难掩怒气,染血的长枪更是嗖的一声挑起对方下颌,厉声质问:“萧宁煜,你的皇位不要了?!”
正值紧要关头,各方各派虎视眈眈,萧宁煜竟挑这个时候擅自调军离京?!
萧宁煜毫不意外奚尧会有此问,任谁来看他此番调军离京实为险举,也知奚尧忧心他的步步为营丶多年筹谋都将因此功亏一篑,可他有不得不来的理由。
“奚尧,我承诺过不会负你。”萧宁煜深深地望着奚尧,言辞笃定丶恳切,“又怎会见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奚尧是他心系之人,他断然做不到对奚尧的危难置之度外。
握枪的手一时脱力,长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奚尧呼吸沉上不少,神情尤为复杂,嗓音发颤,“萧宁煜你……”
萧宁煜轻笑,以双手捧住奚尧的脸,倾身在他的额头印下一个安抚而珍视的吻,低低问他:“我对你的心如今算不算是天地可鉴了?”
炽热目光将奚尧烫得心麻了一瞬,缓缓回吻萧宁煜的唇,轻声应他:“日月可表。”
二人缠绵地拥吻在一处,逐渐顺势倒地,辗转厮磨,难舍难分,被朦胧的月光无声映照。
饱含思念的吻密密落在颈侧,漫开一片热意,些许喘息被隐忍地压在喉间。
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原始的欲交融在夜色里,使人化兽般撕咬丶缠斗……
汗湿黏热的脸颊埋在萧宁煜的颈间,奚尧发出大仇得报的酣畅笑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痛快,不禁向人坦言:“阿垣,见到你我是欣喜的。”
萧宁煜搂着他,喉结滚动,好一会儿才应了简短的三个字:“我知道。”
只需一个眼神交汇便能领会所有,知思念深浅,知情爱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