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针的时候候诊室来了个一家三口,也是出了车祸,其中有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满身的淤青,哭闹得厉害。凌槿君的目光飘过去,在那小男孩身上停住不动了。靳钰注意到,微微侧了身,悄然无声地用身子挡住了凌槿君的视线。
凌槿君一愣,擡头看他,目光有些呆呆的,靳钰低着头看他,眼皮垂下来,开口道:“看什麽?蠢货。”
出门太急,他里头还穿着睡衣,只在外头披了件大衣,头发没有打理,松软地垂在他眉眼间,和他平时西装革履的样子判若两人。凌槿君擡头看着他,忽然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脸埋进了他怀里。
靳钰:“怎麽?”
“疼。”凌槿君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好疼啊,哥哥。”
靳钰心底里仍在蠢蠢欲动的那股火刹那间灭了。
他无可奈何地呼噜了把凌槿君的後脑勺,动作很轻柔,只是嘴上仍不饶人,低声道:“疼死活该。”
小腿上缝针的地方暂时还不能大动,凌槿君走得很别扭。靳钰没有扶他,插着兜走在他面前,走了两步身後脚步声忽然停了,一转身见凌槿君人停在个自动贩卖机前,看着什麽不动了。
靳钰问:“饿了?”
“哥。”凌槿君指了指贩卖机里的某个位置,“你看,这里有卖这个的。”
哪个?靳钰走过去,顺着他的指头扭头,看见他指得是个包装的很卡通的夹心饼干,草莓味的。
哦,是这个。
这是小的时候家门口的小卖部里常卖的饼干,那会他口袋里没什麽钱,只够偶尔买一次。他其实不太爱吃甜的,但凌槿君很喜欢,那会他们会躲在灌木丛後面分着吃,像两只偷粮的老鼠。
这东西价格低,利润想来也不高,大城市里有得是比它更吸引人的存在,靳钰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没想到今天碰上了。
凌槿君眼睛一眨不眨,心驰神往地不加掩饰,靳钰侧头看他,心下好笑,“想要?”
“想要。”很少见的,凌槿君竟然敞亮地承认了,歪着头对他笑,“哥哥买给我?”
靳钰大方的给他买了三包。
开车回去的路上凌槿君嘴就没有停过,喀嚓喀嚓地不停往嘴里送饼干,竟然也不觉得腻。靳钰没有说话,等红绿灯的时候,凌槿君递过来一片到他嘴边,“哥尝尝?”
靳钰张嘴接下来了。
凌槿君很开心,难为他摔成了这幅惨样还能笑得出来,车厢里仅是草莓香精的甜腻味道,凌槿君倚着车座,喟叹似的,“长大真好啊,哥哥。”
靳钰嗯了一声。
马路空旷,灯影寂寥。车内安静了好一会,靳钰开口,问:“为什麽不去医院?”
凌槿君一愣,手指抓着饼干的包装袋,应该是怕靳钰又生气,斟酌了一下才回,“我……没有钱。”
“没有钱不会问我要?”靳钰说:“你成天发信息发得勤快,这会哑巴了,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
凌槿君抿着嘴,“我不想……我不想给哥添麻烦。”
靳钰叹一口气,拿这别扭的小孩没折。心底下怀念起他小时候的样子来,那会他虽然古怪,但给啥要啥,从来不多废一句话。
靳钰现在钱包不在身上,不能像其他霸总那样高贵冷艳地甩给他一张信用卡说“拿去随便花”,现实里的人往往要比电视剧里的角色顾虑要多得多,毕竟人生是真实的。靳钰也知道给了他大概率是不会要,肯定又要抖得跟个风中树叶一样然後倔强地说“我不能要你的钱。”
……
……这情节怎麽这麽熟悉?
“以後再有这样的事情,要给我打电话。”靳钰想了想,加了个语气助词,“好吗?”
凌槿君犹豫了下,“我……”
“你没有给我添麻烦。”靳钰握着方向盘,没有侧头看他,“我不觉得你麻烦,从来不觉得。这样的事是大事,得让我知道,你脑子这麽好使,不应该在这种小问题上卡着。凌槿君,不要让我担心。”
他的声音很平静,虽然是在说教,语气却没有叫人反感的意味,很像家中可靠的大哥,让人觉得有什麽心事都能和他说,他都有办法替你解决。
凌槿君呆呆地看他。
听了这话,他本该觉得愧疚的,为他有意弄出来这出深夜闹剧感到愧疚。可是凌槿君看着靳钰的侧脸,看靳钰火冒三丈地带着他去医院,听他说“我担心你”,凌槿君心头就有股爽快的酥麻直攀着血管而上,叫他简直快要笑出声来了。
“……哥。”为了掩饰,凌槿君垂下了头,借着头发将表情藏在後面,声音听上去相当歉疚,“对不起,我以後再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