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9。玻璃雨
年关一过,车道又再次拥堵了起来。
靳钰开车,凌槿君坐在副驾,两个人谁也没说话。车堵得厉害,靳钰手指敲着方向盘,问他:“饿了吗?”
“……没有。”凌槿君缩在车座上,半张脸埋在衣领里,好像是不敢看他,“我不饿的。”
他腿上的伤口今天要去拆线,那天夜里後,两个人默契地谁都没有提起发生的事,只是凌槿君变得有些躲躲闪闪,像是心虚。靳钰不知道他这样夜惊的症状持续了多久,但看凌槿君没有打算要说得样子,他也没有多问。
外头下着阴雨,霹雳啪搭地打在车窗上,乌云阴沉沉地压着。靳钰将车停在路边,开门下车。过了会他带着个三明治回来,大衣上沾着雨珠,叫他轻轻拍去了。
三明治抛到凌槿君手里还是滚烫的,凌槿君手忙脚乱地接下来,小声地道谢,“谢谢哥。”
靳钰没有答话,转方向盘汇入车流,雨刮器有节奏地晃着,谁都没有说话,三明治被凌槿君磨蹭着吃了一半,他犹豫了下,说:“哥是不是有什麽想问我的?”
靳钰看了他一眼,呦,这是吃个三明治把脑子吃回来了。
“你愿意说就说。”靳钰随口说:“我听着。”
“那哥要先问啊。”凌槿君的声音越来越小了,“哥你不问,我不知道要说什麽……”
靳钰没说话,方向盘打了个弯。
凌槿君也不说话了,救命稻草似的捧着那个三明治,看着很揣揣不安,半晌,鼓足勇气开了口,“我有时候会做噩梦。”
“嗯。”废话,靳钰回:“很经常?”
“没有很经常。”凌槿君偷看他,“只是偶尔的。”
靳钰说:“就是因为这个,才和舍友相处的不好?”
“啊。”凌槿君点点头,“嗯。”
靳钰无话可说,他不想多问他有梦到什麽,不问也猜得到。凌槿君反而先问了,“哥会不会,会不会也梦到以前的事?”
靳钰沉默了两秒,决定撒了个谎,冷淡地说:“不会。”
“好羡慕哥。”凌槿君看着他,“哥你长大了,已经不会再因为以前的事睡不着了,真好啊。”
“你不是也长大了?”
“是吗?”凌槿君歪着头,像在思考,半晌,垂下了眼睛。
“嗯,我也长大了。”
雨越下越大,路面积着几汪水洼。轿车踩着雨花停下。市中心的公立医院,天气如何不能决定门庭若市还是冷清,门诊人群乌糟糟的,拆个线还得等半个钟头,烦得靳钰想亲自拿剪子动手给他拆了得了,反正这崽子脑残,觉不出疼来。
他那件羽绒服烂得只剩羽绒了,从医院出来靳钰带他去了商场,不容反驳地给他添了几件新衣服。开车往家里拐的半道电话响了,靳钰看了一眼,没接。车停在门口,靳钰说:“下去吧。”
凌槿君愣了下,“哥不回家吗?”
靳钰:“不回,我有事。”
凌槿君坐着没动,看表情好像是犹豫了下,手放在车门上又移开了,说:“哥你早上说过今天不用去公司的,我刚才看见给你打电话的号码上写着‘妈’,哥你是要去医院看阿姨吗?”
靳钰:“……”
他那手机拿出来有一秒没?这都能叫他看见,这崽子属蜻蜓的?靳钰没瞒他,“嗯,对,下去。”
“……我不。”凌槿君坐正了,没受伤的手紧抓着身前的安全带,“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啊?”
靳钰挺惊奇的,“我去看我妈,你跟着做什麽?”
凌槿君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屁股坐得倒挺结实,没有半点要挪开的意思。靳钰看得想笑,重新踩了油门,“随你。”
凌槿君整个人登时亮了,眼睛弯起来,冲他笑,“谢谢哥!”
准许是准许他跟上来了,但到底没让他跟着上去,靳钰还没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他独身去了病房,何姝正在摇椅上晒太阳,她带着毛线帽,人单薄的像个影子。听见脚步声,回了头,声音还算温和,“你来啦。”
靳钰走过去,低低叫了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