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济笑道,在石凳上坐下,有了阴凉地,他将自己的兜帽拿下,如雪般的长发滑落,笑容如春风化冻,似乎完全不觉自己这番话有多吓人。
绿珠本来偷偷观察,这下却是真被吓了一跳,哪有人怕太阳光的,莫不真是鬼魅精怪之流?再看他的相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
裴仙昙见他眸子略夸张的笑眯成缝,雪睫若细雪颤颤,想必是刚才抬头时被太阳照到了,现在正不舒服着,都这样了,还要唬人。
裴仙昙一时只觉得此人真敬业。
“那这把油伞就留给真人好了。”裴仙昙道。
“乡君心善,必有后福。”高济先道谢,然后问道,“乡君身体最近可好一些,我炼的养元益气丹,乡君可有服用?”
“已经好了。”裴仙昙面不改色,其实半点也没想起他的养元益气丹,也没吃过,“暂时不需丹药。”
“如果缺了,我为乡君送来。”高济笑道。
裴仙昙见高济善伪矫言,如果问他送给昭鸾长公主的是何丹药,应该问不出什么来,想要这种人的真话,还不如从昭鸾长公主那入手。
亭台内,海棠异香幽幽,园内繁花似锦,裴仙昙很是心平气和,毕竟高济为了见她特意演了一场被人欺负的好戏,“真人是郁州云台人氏?”
高济点头,“是的,小道师从白云观,是个靠海的山上小观,位置很偏僻。”
“既有师门,为何孤身前来?”裴仙昙的确没听过这个白云观。
“观小人少,门人皆已羽化,小道就一人出来闯荡了。”高济笑吟吟回道。
全观都死了,只留下他一个,裴仙昙笑了笑,继续聊了几句后,昭鸾长公主匆匆来了,见两人相谈正欢,细眉扬起。
“不必行礼了,都坐吧。”昭鸾长公主来时就已经从常令那里听了事情经过,她用一种冰冷的审视眼神看着高济,“高济,你白天不是不出来吗?”
“小道听闻临春宫海棠有异香,如此奇观,想观看一二,不想惹了画师,请长公主恕罪。”高济起身,恭敬道。
“既然看过了,就下去吧。”
高济微笑着,撑伞离开。
昭鸾长公主带着阿昙去了她的宫里,等屏退下人后,裴仙昙和昭鸾说了刺史王善即将到金陵的事。
昭鸾长公主显得有些不专心,“王善来就来了,左右不敢对我怎么样。”
裴仙昙一个下午都在昭鸾长公主的宫殿,到后来,昭鸾长公主也发现了阿昙的真正心思,她想知道高济献的丹药究竟是什么。
裴仙昙陪着昭鸾长公主用过餐后,派红拂去蓬莱阁看了一下浚儿和玉英回来没有。
“那个孩子叫玉英?”昭鸾长公主知道阿昙治下来人了,但她一向对除了阿昙以外的人不太关注。
“叫温鄢,字玉英,号江陵琢玉郎。”裴仙昙说道,“他是阿父故交好友之子。”
昭鸾长公主对那读书人有了一个大概印象。
裴仙昙得知两个小辈没有回来,她朝外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
“估计在外面玩呢。”昭鸾长公主说道。
两人正说话间,殿门外响起了高济求见的声音,高济进来时看见云梦乡君,面色不变,毕恭毕敬的行礼。
大殿内长信灯的烛火幽幽,照在道人的面上,他从袖内拿出一卷简牍放在案桌上,对着昭鸾长公主说道,“此乃乾坤灵丹的丹方,还请长公主过目,只希望长公主能明白小道之心赤忱。”
“养元益气丹为乾坤灵丹的辅丹,两者相吃才有治病之效。”
倒还真和她有关,裴仙台心里隐有猜测,如今证明了,目光看向拿着丹方的昭鸾长公主,却发现她高傲强势的面容有瞬间变得惊怒无比,还夹杂着明显的嫌恶,简牍被她拍掷在案,滚落在地,她站起身,显然是动了真怒。
“如此不详血物,安能给阿昙吃?!”
裴仙昙信步走至台下,将地上的简牍捡起来,一一看过。
高济一甩衣袖,离席而拜,字字珠玑道,“人为万物之灵长,混元母衣藏胎于内,父之精也,宜归肾脏,母之血也,宜入心家,阴阳入世,乾坤始发。”
在安静的大殿内,高济不急不缓,继续说道,“道人不敢欺瞒长公主,金陵诸多贵人家宅亦服用此物,此事,金陵太守可作证,且药丹效果显著。”
“妇人服用乾坤灵丹者,多发孕兆,胎像不稳者,服用此丹,渐转安康,气血两虚者,二三月面色好转,男女皆可服用。”
昭鸾长公主当然查过这个乾坤灵丹,来历不明的东西,她不敢给阿昙吃。
正是因为它有效果,有不少证物,她才让高济入住临春宫,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丹药主药材居然是那物。
“你再怎么说,用的也是妇人孕胎血污之物!”
昭鸾长公主厉色道,“吾在宫中不知见了多少名医大家,未曾有一人言此物可入药,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且问你,乾坤灵丹中的混元母衣何来?”
“混元母衣,皆从健康孕胎随诞而下,小道重金得之。”高济说道,他雪发白睫,只从从容容道,“小道对于乾坤灵丹药效问心无愧,长公主明鉴。”
他少顷又笑道,“此丹亦对年老渐衰男子有效,补元养肾,重现黑发也不无可能,谁人不想子嗣丰盛,瓜瓞绵绵呢。”
高济似乎意有所指,仿佛料定了昭鸾长公主会用此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