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守同别的官员一块给他们分发粮食,这会只是多看了乌芽一眼便摆摆手,疲惫道:“殿下回去歇息吧,我就不回去了,要有什麽事也好早些处理。”
常怀看了看四周,却不见陈郡长的影子。他皱眉问:“陈扬呢?出这麽大事情他不来官署吗?到底还知不知道自己是个郡长?!”
何太守惨淡一笑:“他向来如此,这城里有些什麽事情能推则推。这会我也没有精力与他纠缠。”
常怀怒骂:“尸位素餐!”
几日後潮水退去,久违的日光冲破云层落在川泽狼藉的土地上,露出泡发肿胀的尸体。官署的救济处不过方寸,密密麻麻挤满了无家可归的人,此时阳光一照他们如鸟兽一般飞向来处——好像仅存的那点盼望只有被完全打破才安心。
“当家……当家啊——!”那女人一出官署,便在这遍地的尸体上一一辨认五官辨认衣着。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希不希望找见丈夫,只是盲目地一味地寻找,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在一具身形扭曲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找到那天丈夫的衣着。
她清楚记得,这件衣服是她晾晒很久才干的,拿下来的时候女人还与丈夫抱怨雨季太过绵长,孩子的书塾都停课多日白白交了好些钱。
丈夫只是揽过她,温吞笑着道:“没事没事,雨季过後我去多挣些银子来。”
而现在,
女人伏在地上不敢上前,只是与身旁的其他女子一般痛哭不止。她的丈夫膨胀得好像一个风吹草动就要爆炸的气球叫她不敢相认。
节哀两个字无论怎麽说都太过无力,谁也无法改变她们漂泊如浮萍的未来。
何太守沉默看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为自己的束手无策自责。他已经连续几日没有睡过完整的觉,面容苍老许多,如今雨停公事却如山倾轧下来。
他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挽救这座城池。
第一件事是让城里剩下的男人们去修筑决堤的坝,如果雨季重返他们也好有准备。接着就是设置粥场,灾後百姓家里的粮食大多被水浸泡腐烂,只能靠官署里备好的米熬点粥过日。
粥场是何夫人带着何盈水和乌芽在准备,领粥的队伍排了长长一条,一眼望去都是孩子们。
乌芽疑惑道:“怎麽都是孩子?”
何盈水叹息:“大人都在医馆里呢,这些孩子被差使来领粥领完了就要去医馆了。可怜,有的没了爹,有的去了娘,有的就此成了孤儿。”
方才曝在青天白云之下的尸体被医馆的人一个个擡进,准备不日就埋下。洪水过後的尸体越早埋越好,否则易生疫灾,现下搜罗整个川泽城也没有多少药材,若是发生疫灾後果不堪设想。
陈郡长是在一切重新变得井井有条的时候出现在官署的。
他搓着手远远看着缩挤在救济处的灾民们,一边摇头一边心疼道:“真可怜啊。”他咧着嘴去瞅何太守,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要不是这水太大我连门都出不来,我也能给何大人搭把手不是?哈哈哈哈辛苦何大人了辛苦了,改日我送些礼上门赔罪?”
何太守冷着脸淡淡道:“不必,陈大人能给官署送些米面他们就感激不尽了。”语罢,甩了脸子转身就走。
陈郡长点着腰,打了个哈哈:“是是是,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看着何太守远去的背影,他蠕动嘴巴小声咕哝,“就你为国为民!”不过因为理亏,他四下看了看灰溜溜地又走了。
“快走快走,要是有病染我身上了可怎麽办!”
天有不测风云,医馆里上报有学徒身体发热呕吐不止,恐怕有疫病的征兆。
何太守靠在椅背上,尽管再三避免,这个结果还是意料之中。尸体泡在水中多日将河水污染,他已下令不可使用润方河的水,可润方河为川泽城供给了灌溉用水丶生活用水,或许医馆的哪口井就是被洪水污染了而不知,一时入了口。
何太守起身往医馆去。
到了医馆,尸体已经被处理干净,病榻上哀哀躺着几个学徒。他再打眼一瞧,居然在里头看到乌芽和他女儿的影子!何太守一惊,连忙上前拉住何盈水,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麽?不去布粥在这儿捣什麽乱?还嫌你爹不够忙吗?!“
何盈水生平第一次被老好人何太守凶,吓得站在原地脑袋空白。乌芽一把将她护到身後,道:“大人,我稍微懂点医术,这医馆人手不够便自告奋勇来帮忙,盈水也是好心。”
何太守憋着一口气,不敢冲这位来历不明的姑娘撒,真是气急,道:“你……你们这是胡闹!谁允许你们来这儿的?!”
“我。”
常怀适时进来,答道:“凉州疫病便是乌芽找到法子,她虽年纪轻却有足够本事在医馆帮忙。洪水过後,人手稀缺,我便喊她来帮忙。”
何太守压低声音道:“她一个姑娘,怎麽可以!”
“只要有本事,姑娘又如何?”乌芽铿锵道,“如今城内还有多少男子?会医又有几人?舍我其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