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沾沾自喜,就见乌芽再次推开门。
只见她举着个烧得正旺的火把回到原处使着一股蛮劲把门踹得哐哐作响,嚷道:
“给不给钱?给不给钱?!你敢不给我就敢一把火把这全烧了!”
沙河村的屋子大多是用胡杨木和红柳搭建的,不禁烧。村子里的人闻言俱是脸色一变。
赖账的一听知道这黄毛丫头疯起来什麽都干的出来,慌慌张张打开门随手撒了些铜板给她,还零零散散落了几个到地上。
关门前不忘嘴硬,撑着嗓子骂道:“没爹没娘的蛮丫头!张口就来骗人钱!”
乌芽也不恼,弯腰捡起铜板,数了数,正好是诊金的数。
她平静道:“有爹有娘还赖账,比没有还窝囊,趁早死了干净。”
门内气急败坏传来一声“你!”,乌芽懒得理会,把手里的火把举高,对那一只只藏在屋里的灰老鼠说道:“还有谁敢赖账的,我这火把就握不住了!”
这屋子可都是祖爷爷祖太爷爷留下来的,如今村子中哪里还有人还建得起屋子?屋子没了就什麽都没了!这可把他们吓得不轻,有钱的多掏点没钱的少掏点,哗啦啦冲乌芽撒去。
乌芽拿衣服兜起一地铜板,将火把杵到地上熄灭,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再次目送乌芽一个拐弯消失在屋内,只留一只火把孤零零立在坑里,周围散着零星铜板。
她只要诊金。
昏暗的屋子,乌芽跪在母亲棺材前,一个一个地数过铜板给她娘听。
“……一百七十九文,一百八十文。”
乌芽擡头,笑着说:“娘,我都要回来了,女儿就算孤身在外也定然不会叫人欺负了!您就安息别担心女儿了,和爹在天上要好好的。”
她重重磕了几个头,撇出六十文给明天帮忙埋棺的,剩下的藏到包裹角落。
接着乌芽便抱着包裹缩回竈台。不一样的是,这回她点了些柴火塞进了生火口,让自己在最後一晚能暖呼呼地睡一觉。
埋棺人来得很早,清晨的天还有些冷,乌芽给他们落了几碗清水面,搓着手赔笑。
“辛苦几位了,现在天早不愿打搅邻里,等会麻烦动作轻些。家里贫寒还望不要嫌弃。”
埋棺人摆摆手,“好说好说,你们这儿我晓得,以往来都要因为价钱纠缠好一阵,你一小姑娘倒是给得大方!”
乌芽“嘿嘿”笑了几声,转头抿了抿嘴。
哪里是她大方,是她害怕钱给少了这几个埋棺人敷衍了事。
昨夜的露水还停留在黄沙之上,清晨的风吹过脸颊罕见地少了些摩挲之感。乌芽和埋棺人一起掀起点点黄土堆起一个小沙包,下面是她娘亲。
最後,乌芽将一个简易的木质墓碑牢牢插入土堆,上面是她亲手刻的字——先母林良清之墓孝女乌芽立;一旁并立着她父亲乌衡的墓,所立之人为妻子林良清。
埋棺人按例对她道了句“节哀”,随即迎着风沙悠悠地走了。
他们还要赶去下一场丧事。
乌芽在墓前站了一会,没有求他们带自己离开大漠。
她想,纵使自己没有离开过沙河村不知道如何走出大漠,但只要多摸索总能找到路。
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有过几分交集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回到村子已经是正午,乌芽被日光照得睁不开眼,头发里夹杂着沙砾,白布衣变得灰扑扑的,一眼看去颇有些狼狈姿态。
见她回来,村里人避之不及,纷纷退至路边只远远望着。
那些个调皮孩童倒是与大人们不一样,闹哄哄上前围着她,天真的脸庞带着恶劣的窃笑,张口便是刚编的童谣:
“乌芽是个天煞星,死了爹又害了娘。”
“乌芽何必叫乌芽,趁早改名叫乌鸦!”
他们似乎为自己的聪明洋洋得意,参差不齐地唱完还自顾自拍起掌来,不时拿眼睛去瞅乌芽的脸色。
可惜乌芽没有如他们所想那样气急败坏,只是冷眼去看,看着他们被爹娘火急火燎地带走,看得他们不安。
他们在爹娘怀里发抖,哭喊着说乌芽给他们下了诅咒。
“乖不哭不哭,没有的事她都要走了。”
他们爹娘安抚道。
乌芽将早早准备好的包裹背上,踩着满地的阳光离开了沙河村。
她的包裹里是三件换洗衣物,四个馒头,一个装满水的水壶,还有约一百三十文铜钱。
从小村子里的人就在乌芽耳边嘀咕她是外乡人的女儿。今天外乡人的女儿终将远赴外乡,第一次离开家便是流浪,管它未来饥饿还是寒冷。
天地辽阔,她就不信会没有一处容身?
更何况,乌芽站在沙丘上眺望这无边沙漠,她要知道娘亲到底去了哪又因何病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