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为何娘亲向来体弱却比凉州患病的壮年汉子撑得久,为何常怀拖了四五日才发病,为何那飞蚁见了胡柳枝便开始躁动?
往常,胡柳是用来缓和腹痛的一剂良药,讲究煎熟煎透煎去里头的毒性免得病患因受刺激而加剧病情。疫病的症状里有腹痛一项,医师们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要把胡柳里的毒性煎去免得害了人,哪曾想普通腹痛与疫病腹痛的发病原理天差地别!
普通腹痛不过肠胃遭了刺激要胡柳汁来调和,这疫病腹痛乃是飞蚁毒素残留体内。
“这病,怕是要以毒攻毒。”
定西王惑道:“以毒攻毒?“
“嗯。”乌芽捡起地上的胡柳枝把玩了会儿便靠近那玻璃,飞蚁霎时间腾空而起,撞得玻璃发出细细的声响。
“瞧,这生胡柳枝一挨近就这麽大阵仗,定是怕极。若是换了胡柳药汤呢?”
她从一位医师手里拿过胡柳药汤,撒了些在玻璃周围,那飞蚁却只是趴在半壁上不动,倒不显得惊慌。
“药汤煎去了毒,它便没有多少惧怕了,可见它怕的是胡柳的毒性而非胡柳的药性。”
定西王也明白过来,然而——
“你这一切不过是臆测。”
是了,臆测。
并非定西王有意泼冷水,只是纵馆里的病人已有无可转圜之势,可谁也说不准若是换方子出了问题会惹来多大的麻烦,谁也不敢试不敢问。
凉州里头少不得那些个前脚答应後脚反悔,趁机咬着官府要撕口肉下来的恶民。
这便难办了。
乌芽辗转睡不着觉,披上外衣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院子里,面前是从医馆带回来的胡柳枝。
这枝胡柳品质不好,枝干粗粗的能挤出汁水来,煎起药来格外费时费工夫,药童一听她说要便满口答应忙不叠地就奉上了,生怕反悔。
“吱呀。”
身後有人推开门,灯笼将影子一路照到乌芽的脚跟。
乌芽一怔,条件反射般起身:
“你怎麽出来了?有什麽我去给你拿,你快回去躺着。”
“没什麽,方才睡久了晚间睡不着,瞧你一个人坐着便来陪陪你。而且白日灌了药发了汗,这会儿好上许多,别担心。”
常怀嘴里说着无事面色依旧苍白如纸,七月初的天里厚厚地裹了件大氅。
“出了什麽事?怎麽看着傻呆呆的。”
“……”
月色朦胧,乌芽垂下眼睛。
“我心里有个臆测。”
“找不到处使?”
不愧是十几岁被无数佛寺方丈夸赞聪慧丶前途无量的人,一眼就把乌芽的忧虑看得一清二楚。
他平静道:“为什麽不在我身上试试?”
这怎麽可以?!
乌芽猛一擡头,矢口回绝:“不行!万一我猜错呢?!若是错了,你的病更严重了如何是好?再说,王爷也不会愿意的!”
乌芽一边说一边连连摇头,嘴里直念叨着“不行”“不可以”。
“这是你的主意,你尚且不愿意我以身试险,又何苦怪那些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