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摇头,“收了力。”
顾贝曼上下打量她,感觉刚才滑动那两下也看不出来有什麽问题,便放过了。
楚云不想放过自己,“再重新来一遍吧?”
我觉得你今天和冰场犯冲,顾贝曼在心里吐槽,但还是摆手示意楚云去准备。她把乐曲拨回一半,刚点了播放楚云又蹬冰几下跑过来和她说错了。
小崽子真烦啊,能不能动手啊,顾贝曼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是在教练和家庭的暴力里学会滑冰的,尹宓说她滑冰从来没有开心过,有一半或许就怪这种高压的环境。对于有自尊有强烈好胜心的选手来说,她自己会PUA自己,别人应该尽量往反方向扯,让她放松才能平衡这总状态。
楚云麽,显然身上也有一点这样的倾向。
往日里装作乖巧可爱,活泼热情,任谁看了第一眼都会觉得这孩子外向大方,什麽未来之星,接下来女单的希望,分明还只是一只小羊嘛,柔软的可爱的天真的澄澈的,也是愚蠢的。
而羊羔脱下皮囊,或者说被现实逼迫雾里再维持自己的皮囊,只得全身心投入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暴露出来一个野心勃勃丶痛苦万分的人。
楚云的年纪本来该叫少女,可谁会对一位流过血流过泪,年纪轻轻就离开家庭怀抱,过早将自己催开的花称呼这样大衆认为是柔弱的,需要保护的称呼呢?
她是战士,她是足够站在赛场上拼搏的勇者。
她早就不是孩子了。
顾贝曼将楚云的自由滑选曲设置了循环播放模式,让她在冰面上自己滑。
一遍丶两遍。
她没有再叫停楚云。
衆人皆知顾贝曼恃才傲物,也知道她对于真心求解的人不吝解答。可面前这个,并不是真的需要解答。
楚云需要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一个不会阻止她在赛前做危险行为,可以冷眼旁观的对象。
人的情绪有时候不好向亲近的人倾倒,因为太熟悉意味着会有牵绊,会让别人担心,会让别人一直挂念,会让自己觉得欠债。陌生人就没有这些顾虑,可以尽情向对方释放自己的情绪,而不考虑後果。
楚云对于自己明天还有比赛显然是有概念的,她虽然在重复自己的编舞,却没有特别强迫自己完成跳跃,只是在感觉还行的时候跳一下。
顾贝曼在观察她冰面上的路线。
《梁祝》是一个丰富成熟的选曲,实在是没有太多要改的内容。若论技术,她顾贝曼离开冰面太久了,真没什麽能教给楚云的。
乐曲播放到大衆最为熟悉的化蝶部分,楚云用双臂代替翅膀,做出一个飞翔的状态而後加速起跳。
这次她状态和位置都不错,在冰场正中完成了一个勾手三周跳。
落地的一声脆响和尹宓略带戏谑的声音一起响,引得顾贝曼猛回头看。
“原来你们在这里偷偷内卷。”
“你怎麽来了?”
“刚做完按摩,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了。诶,刚我在外头碰见楚云教练满世界找人,我和他说你带她最後看看节目。他叫我跟你们说一声,明天比赛,今天别折腾太久了。”
顾贝曼往楚云那边一偏头,“嗯,这话你看她听吗?”
尹宓笑起来,“诶呀,都是这麽过来的。”
顾贝曼:“谁说的,我就没有。”
“行行行,您了不起。”尹宓轻轻在她胳膊上一拍以示不满,“看着她们才会发觉原来我们已经走了这麽远啦。”
运动员与舞蹈演员都是吃青春饭的行业,时间在她们身上就是刻薄许多。二十岁不叫年轻而叫职业末期,三十岁称之为老当益壮。
舞蹈演员还好一些,难度技术降低也有其他可以弥补,更精湛的演绎,更优秀的编排。
运动员会更苛刻,毕竟技术动作成就是成,不成就是不成。
“别感慨了大小姐,你要是有办法赶紧吧,把孩子赶回去咱俩好回去休息了。”顾贝曼直接打断她的伤春悲秋。她跟尹宓有多熟悉,一张嘴听那个语气就知道这丫头有办法。
“哦呀,难得听见姐姐求人,那我就试一试喽,不管用什麽办法你都不生气哦。”尹宓赶在顾贝曼真翻脸给她一下之前蹿了出去。
她追着楚云的脚步在场边一路小跑,“诶诶,别滑了!停下!”
一姐难得发号施令,还挺有气势,顾贝曼不由得把眼睛落在了她身上,在内心感叹。
楚云一开始没听见,场上风声太大,加上音乐声,最後尹宓把手拢在嘴边大喊,“停!错了!”
果然场中的人条件反射似的急刹车,“嗯?”
尹宓朝她挥手。
楚云这时候才看到,一姐居然在场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