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
在阿尔巴尼亚荒凉的边陲,霍清和谢虞躲躲藏藏了三个月。
三个月在混乱与恐惧中的躲藏,榨干了谢虞最後一丝挣扎的气力。
她拒绝再服用那维持人形的孢子粉末。她将装着孢子粉末的金属罐子随意丢弃在房间的角落,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仿佛在凝视着只有她能看见的虚无。
霍清没有再劝,她看着那罐被遗弃的粉末,又看了看心如死灰的谢虞,最终只是沉默地将那罐粉末收起。
她感到一种深沉的无力,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之中一般。贡玛长老临死前的话,如同诅咒般,再度在她脑海中回响:
“阿清,这些都是命运,在山灵意志覆盖下的土地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命运。”
“山灵织就的网覆盖着这片土地,我们都是网上挣扎的飞虫。”
“记住。。。。阿清。。。。。一定。。。。一定要。。。。。演好这一出。。。。精彩绝伦的戏。。。。。。让祂满意。。。。。”
“让祂满意。。。。。”霍清喃喃自语。她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关节瞬间渗出血丝,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这狂暴的发泄动作,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绝望丶窒息和荒谬感。
谢虞被声音惊动,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霍清流血的手上,又移开,眼神依旧是一片死寂的荒原。她什麽也没说,仿佛连表达的欲望都已熄灭。
一个多小时後,霍清才勉强收拾起破碎的情绪,声音沙哑地说:“孢子粉末。。。。。不多了。我们得去密林深处,找个隐蔽的山洞藏起来。”
“藏起来?”谢虞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空洞的嘲讽,“有意义麽?”
霍清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就算要死。。。。。也不能是被抓回去,在实验室里被切成一块块研究解剖而死吧。”
谢虞没有回应,只是麻木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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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密林前,霍清最後一次用卫星电话联系了王玄,确认他的安全。电话那头,王玄的声音哽咽,带着深深的悲伤和不舍:“你们。。。。。保重。。。。。”
霍清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最後的道别:“王玄。。。。。保重。
王玄还想再说什麽,霍清却果断挂断,猛地将电话砸在岩石上,碎片四散如她们的过去。她们割断了和外界最後的联系,带着仅剩的物资,踏入了阿尔巴尼亚未开发的密林。
这片森林像极了九年多前滇黔交界的深山──参天古树遮蔽天光的枝叶丶浓重的土腥味和腐败落叶的气息丶无处不在的低沉的嗡鸣。。。。。。
指南针是她们唯一的指引,她们在泥泞和荆棘中跋涉,搜寻山脉间的洞xue。
一个月後,食物耗尽,霍清开始捕猎野兔和山鸡,勉强维持着二人的生存。谢虞几乎不进食,她身体上的菌丝日渐蔓延,皮肤甚至开始透出淡淡的丶不自然的绿色光泽,像是森林本身在侵占她的身体。
终于,她们发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嵌在悬崖深处,被冰霜藤蔓遮蔽。洞口如巨兽之口,阴暗幽深,像是墓xue,又像是摇篮。
她们步入其中,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远古岩石的霉味。谢虞脸上的菌丝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磷光,仿佛与洞xue共鸣,低语着不可知的秘密。
谢虞站在洞内,借着微弱的光线,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菌丝纹路的手臂。她擡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凸起的丶仿佛有生命的脉络,喃喃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洞xue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以前不知道山灵到底是是什麽。。。。。我以为。。。。。山灵是不可名状的丶充满恶意的存在。。。。。可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她的嘴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那个所谓的山灵啊。。。。。大概真如查隆当初说的一样。。。。。祂或许只是。。。。。随手丢下了一些种子,一些资源。然後啊,人类。。。。。基于自身的恐惧和欲望,就围绕着这些种子和资源,自导自演了一幕幕。。。。。可笑又可悲的戏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