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替他除去那位背叛家族的继妹。
他当时是什么感受来着?
隔了两世,他依然记得那时候的感受,是荒谬,是滑稽。
这么多年,他刻意回避着当年的事,他想了无数次,他应该恨谁,最后他想,或许他应该恨自己。为什么如此作想呢?因为他在这件事中,找不到别人的错处了,他不知道该恨谁,可这腔恨意无法消弭,最终只能投射回他自己身上。
可他从未有一天觉得自己真正有错。
救人能有什么错?
屈服了,决定自己去填那封印,又能有什么错?他手中无权,即使反抗也难有胜算,难不成还要去反抗谢家,反抗围剿谢家的那些氏族吗?
可是——
谢延玉没有胜算,为什么她不懂得跪下,不懂得屈服?
她难道比他要有权有势吗?为什么她偏偏不跪,偏偏能找到一条新的路!
她没有跪下去,可他偏偏跪下去,
她试过了,可他甚至没有试过,他是一个没有反抗过的懦夫,当年之事,如何不该恨他自己?
重来一遍,同样的事情,他难道还要做一样的选择吗?
他凭什么不可以,也同她一样试一试。
谢承瑾抬起手。
指尖触碰到宗谱上谢延玉的名,若有若无感觉到一点温度,
下一秒,他指尖迸出一点灵力,不知道用了个什么法术,开始将她的名字抹去——
也就是这一瞬,
族老们即刻反应过来,扑上来要阻止他!
一时间,一阵兵荒马乱。
谢延玉看不见他们那边的画面,也不知道具体生了什么,只能听见族老们惊怒的声音,他们叫谢承瑾的名字,说他反了天了,还有人在说拦住他!
各种声音嘈杂不休。
谢延玉顿了下,还没理清头绪。
但下一秒,
便于心念中听见谢承瑾痛苦的闷哼声,但这人语调却罕有地轻松,不知道那边已经这么乱了,他怎么还能抽出空来和她说话:“我没有要逼你回来。”
谢承瑾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
先前在船上,他想亲吻她的手,在马车上,他更过分一些,想要亲吻她,不光是手,他想亲吻每一处;
再将时间往前推,他不希望她与旁人定亲,他不想她去上清仙宫,他想要她留在他身边,用视线将她围得密不透风,时刻盯着她,将她置放于眼皮子底下,要监控她的一举一动——
他无法欺骗自己。
有许多瞬间,他想把她锁起来,关起来,这不是兄妹之情。
如果能折断风筝的骨架、雀鸟的翅膀,她就永远飞不出他的身边,永远困在牢笼,但风筝本身就不该被绳子牵制,雀鸟本身属于天空,不会熄灭的火就应该继续燃烧。
所以他捏紧了她的命碟,将她的名字从宗谱上划掉的那一刻,
他陡然用力,将命碟捏得稀碎,好像在同当年那个小姑娘说:“你曾叫我一声哥哥,不过,哥哥是懦夫,当年许多事情没有试过,所以你从来无需感到愧疚。如今想做什么,你就去做。”
穿插着他的话,
谢延玉听见更剧烈的怒骂声,还有玉石的碎裂声,
但下一秒,好像所有的声音都重重按下休止符!
那些声音全部远去,脑中陷入安静,谢家的声音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嘈杂声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挣脱束缚,飘回来——
那一点精魂回到身体。
车帘半开着,回过头,还可以看到天都的方向,
谢延玉看不见那边的场景,也听不见声音。
但她知道。
从此她不再是谢家人了。
*
下午的时候,谢延玉到了贺兰家。
前世今生,她这还是第一次来这里,贺兰家规矩不如谢家那么多,相比起谢家的低调,贺兰家也更加奢靡一些,府中三步一园林,五步一楼台,连一座歇脚的亭子,上面都堆着琉璃瓦片。
这里除了贺兰危和贺兰明辞,还有几位辈分高的族老们,就没有别的主子了。
但贺兰明辞前一阵子莫名生了重病,如今已经起不来床了,贺兰危趁这个档口拿到了实权,根本不把族老们放在眼里,族老们也无可奈何,所以他算如今贺兰家唯一的主子。
所行所到之处,但凡见到人,就全是下人。
奴仆成群,几乎是无微不至地伺候主子,贺兰危下了马车,刚进府没走几步,前面就有一队侍从抬着几架步辇过来:“公子,可要属下们抬您与两位贵客去住处?”
贺兰危偏头,似乎在询问谢延玉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