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阿姚出生在德阳郡竹州辖下一个叫做清潭村的偏远小村子里,在遇上姜见黎之前,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距离清潭村大约二十里山路外的镇子。
她就是在镇子上遇到的姜见黎。彼时她的阿娘刚过头七,阿耶早在三年前便已亡故,村里头的一些泼皮看她在村中无亲无故,总是想要欺负她,她一气之下便离开清潭村,想去镇子上找个活计做,维持自己的生活,结果因为人生地不熟的缘故,遇上了拍花子,幸好被乔装成乞丐的姜见黎救了下来。
姜见黎只是顺手一救,并不图她的报答,但是她认为滴水之恩尚且应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呢,说什麽都要跟着姜见黎,姜见黎只好带着她一同上路。
二人离开德阳郡後一路北上,过长江,过黄河,最後来到了地处西北边塞的同都郡武州。她没问姜见黎为何要选择武州,就像她明明猜到姜见黎的身份不同寻常,却也始终对此缄口不言。
虽然早有预感,姜见黎总有一日会离开,但是阿姚没料到的是,这一日竟然会来得这麽早,又这麽突然。
姜见黎的真实身份令她吃惊,更让她惊疑不定的,是当朝皇帝对姜见黎的态度。
想久旱逢甘霖,像溺水的濒死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像丢失已久的宝物突然之间失而复得。
尽管姜见黎告诉阿姚,她与女帝之间,只是君臣,但是阿姚并不十分相信,不过阿姚并不在意,因为姜见黎说,她们会离开这里,然後去往东南,从那里出海,再也不会回来。
阿姚只见过山川河流,从未见过广阔的大海,她很好奇,也很向往。
然而,天不遂人愿,她们还没离开武州,就被萧贞观的人给寻到了。
那日清晨,约莫二十馀个手持断刃的人从天而降,让阿姚怔愣了许久,就在这片刻之间,她们两个被人带走,姜见黎从始至终都未曾醒过,清醒的只有阿姚一个,所以只有阿姚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麽。
她们被带回了从前居住的院子里,院子里那棵长了许多年的杨树被什麽利器拦腰砍断,庞大的树冠倒塌在地上,一片狼藉。狼藉里,站着个人,那人手中拿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背对着阿姚而立,警告似的对她道,“从此你便当从未见过姜见黎这个人,在武州老老实实地待着,若是再起什麽不该有的心思,这棵树的现在,就是你的将来。”
阿姚被丢在倒塌的树冠旁,一同被丢下的,还有一方木匣,木匣里有这个院子的地契,城中最好的位置的一件商铺的地契,还有三百两的银票。
望着渐渐远去的人影,阿姚忽然伏地大哭。
为了躲过女帝的眼线,离开武州前往长安,阿姚花了足足三个月,从夏入秋的时候,她终于到了传闻之中的大晋都城,天子脚下。
姜见黎曾告诉过她,这世间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集市,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只要像要,在那里什麽消息都能打听得到。
阿姚想要打听姜见黎的下落,于是摸到了长安城的东市,原以为打听到姜见黎的消息着实要花费时日,没想到她只是随意寻了个看着尚可的客栈落脚,就听到了姜见黎的名字。再仔细一听,她才发现,几乎人人都在议论着这位新任司农少卿。
而提到的最多的便是,大晋约莫又要出一位晋宁夫人了。
阿姚与晋宁夫人差了几辈,见是不可能见过的,但是这一位夫人的传奇,她多少也听到过,因而她也知晓,晋宁夫人虽名为“夫人”实则位同帝後。
所以陛下要立娘子为帝後了吗?阿姚不无惆怅地想着,若是当真如传言一般,那麽她还有寻娘子的必要吗?娘子身在深宫,她如何能够进的去呢?
阿姚思量了许多日,决定去宫门前碰碰运气。
一到秋日,长安风起。
昨夜风大,秋风虽不寒,但呼啸起来也没个完,吵得姜见黎头疼欲裂,让她本就不怎麽安稳的睡眠雪上加霜。
自从回到长安,或许说自从被萧贞观找到,姜见黎就没有再睡过一个安稳觉。
无论是在武州还是在长安,都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时时刻刻防范着萧贞观时不时心血来潮之下做出的偏激诡异之举。
盯着漆黑的房梁,姜见黎忍不住自嘲,这算不算是她作茧自缚,原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可是偏生萧贞观被她刺激得已经没了什麽理智。
前日,她不过故意负气,试探萧贞观,让萧贞观误会她还没有放弃逃跑的心思,给她重新缚了千机线。千机线很长,可以让她在槐榆院内自由行走,千机线也很短,短到她无法走出竹篱半步。
什麽司农少卿,眼下的她同天子禁脔有何不同?只是担了一个虚名,实则她还没去过司农寺,更没回过万作园,只要她稍稍透露半分想要离开槐榆院的心思,萧贞观就会变得阴晴不定。
当真如困兽一般,被囚禁在了富丽堂皇的宫阙里。
“你已经盯着房梁看了一个时辰,在想什麽?”
萧贞观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掠过姜见黎的耳侧,在她的心尖上狠狠抓了一把,眼下还平稳地躺着,不过是强自镇定。
“朕知道你整日待在槐榆院里,十分无趣,”萧贞观翻了个身,侧环住姜见黎的肩,讨好道,“还有旬月就要到中秋了,等中秋那日,朕带你出宫走走。”
姜见黎不愿面对萧贞观瞧着她时的灼热目光,也翻了个身,背对着萧贞观,假装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