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月亮爬上树梢,萧贞观地身影总算出现在了院子里。
姜见黎躺在藤椅里,脸上盖了一把蒲扇,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萧贞观在原地驻足片刻,白日里发生的事如走马灯一般从她眼前掠过,令她半步都不敢靠近藤椅那边。
白日里,萧九瑜带剑闯宫,想要将姜见黎带走,萧贞观听到监门卫报上来的消息时,早朝还没结束,可她顾不得许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急匆匆地离开了观政殿,几乎是跑着赶到了槐榆院。
幸好,姜见黎还在,萧九瑜还没来得及将人带走。
不幸的是,无论萧贞观如何阻止,萧九瑜坚持要将人带走。
被欺骗的愤怒与失而复得後又将失去的恐惧交织,让萧贞观失去了理智,她将长剑对准了自己的阿姊,然而那一剑却被姜见黎挡了下来。
萧贞观几乎是用尽了力道才让长剑偏移了半寸,可剑锋仍割断了姜见黎鬓边的长发,看着飘飘荡荡坠落在地的长发,萧贞观眼前阵阵发黑,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同姜见黎之间的缘故便如同这被她亲手斩断的青丝一样,从此彻底断开。
若是不能将人留在身边,那麽将人留在她看不到,摸不着的世间其他地方,又有何意义?
有那麽一刻,萧贞观是想过一剑劈下去,从此将人彻彻底底留下的,毕竟人死了就不会再跑,身在何处,只能她说了算。可剑锋都逼到了姜见黎的颈侧,她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活生生的姜见黎,与死了的姜见黎,还是不一样的。
那一刻萧贞观想了许多,她记起了姜见黎“死去”的那三年,她逐渐从痛不欲生到浑浑噩噩,她从活着的人变成了一个活着的死人,若是此刻让姜见黎再死一次,她大约也不会有再经受一次的心力。
她丢下剑,跌跌撞撞地回到了勤政殿,然後将自己关在殿中,仔细思索了一日,都寻不出答案。
她们是如何走到今日这一步的?
萧贞观对此感到茫然。
她们以後还能继续强求下去吗?
萧贞观也没有任何把握。
从她无法狠下心让剑锋划破姜见黎的脖颈时,她就知道,姜见黎彻彻底底地占据了上风,她赢不了她,赢不过她。
因为姜见黎根本不在意她,所以她这辈子都没可能赢过她。
今晚她本不想回来的,她怕看到槐榆院中已经空无一人,可最终还是回来了。
这大约是一种试探,但她怎麽也没想到,她的试探竟有了结果。
姜见黎居然没走?
姜见黎拿下蒲扇,侧过头看向萧贞观,“阿姚随阿姐离开了,阿姐答应带着阿姚行走四方,若有机会,还会带她出海瞧瞧。”
“那你为何不走?”萧贞观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臣不愿连累无辜。”
萧贞观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朕在阿黎眼中是什麽十恶不赦杀人如麻的昏君吗?”
“那可保不准,毕竟陛下发疯的时候,”姜见黎捏着扇柄强调,“当真是不管不顾。”
萧贞观被堵得语塞。
“阿姐给了臣选择,臣选择留下,既然做了这个选择,臣便不会轻易後悔。”
“此话说得,便是你还有後悔的可能。”
“那就看陛下能给臣什麽了。”姜见黎平静地说,“臣留下,不为情故,只为权故。”
萧贞观又想哭,又想笑,“朕是该庆幸你终于肯对朕坦诚,还是该为你心中半点没有朕地存在而伤心。”
“这个答案,臣给不了陛下,”姜见黎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暂时,还给不了陛下。”
萧贞观缓缓走到姜见黎身侧,蹲下身去靠在她的膝上,二人就这麽静静地待着。
翌日,姜见黎被提拔为司农少卿的诏书正式从门下省派出,姜见黎接了诏书後,立刻回到了司农寺。
她和萧贞观之前的纠葛瞒不住前朝,她也没想瞒住。不管同僚们心中如何做想,面上都对她和和气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