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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12页)

“昨晚那人?你说哪个人?哦,靳玮是吗?”胡振川还当她心怀怨恨才问起此人,遂道,“他已经死了。”

谢缘觉道:“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死了,朝廷置之不理吗?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胡振川道:“昨晚有犯人企图越狱——当然,这个犯人不是你们,而是另一间牢房里的几个恶徒,靳中候察觉此事,拼尽全力阻拦,终于将几个恶徒擒获,却受伤沉重,以身殉职,实乃忠义之士。”他一边说话一边观察谢缘觉的神色,实在无法从她这张净若白瓷的脸庞上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又问道:“谢娘子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

谢缘觉默然,她能说不妥吗?她总不能恩将仇报要朝廷处置凌岁寒。

离开铁鹰卫,再次行走在灼灼日光之下,身处于浩荡人流之中,长街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热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一派市井烟火气象。时近正午,她们就近选了一家路边小店,要了些美酒佳肴,酒足饭饱,凌岁寒心情却依然不甚愉快,左手放下筷子,闷闷地道:

“重明说得还真没错,他们知道我师君是谁以后,态度居然变得这么快,要是我没有这层身份……你医术毒术都这么高明,你的师长也必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物吧?”如果谢缘觉确是舍迦,她这些本事十有八九是从九如法师那里学来的,但此前她一直否认自己认识九如,凌岁寒忍不住再一次试探起了她,“你从来不说你的来历,是不是早就猜到会有这种情况?”

岂料谢缘觉似乎根本没听见她的话,目光始终望着小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们长得不同的面孔,也穿着不同的服饰,或布褐粗衣,或绫罗绸缎,好半晌才喃喃开*口道:“人命是平等的么……”

“当然不平等。”凌岁寒不假思索道,“反正于我而言,好人的命和恶人的命就是不平等。”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说什么?”

“若重明所言不假,桓炳也是因为作恶才被尹若游杀害,可他这一死,会有无数人为他奔走忙碌……”

而至于靳玮……除了他可能有的亲人朋友,还会谁来在意他真正的死因呢?

谢缘觉胸口又隐隐觉得不舒服,当即收起所有思绪,不再继续想下去,站起身来,将话锋一转:“我吃饱了,想回去休息。”

昨晚她虽睡了一会儿,但真正休息的时间太短,此时确实已感觉到困倦,待回到无日坊的破宅,她进了自己所住的屋子,关上门窗,一沾枕头,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凌岁寒本来打算用别的事继续试探谢缘觉的身份,见对方真的安歇,也不便打扰,背靠着房门发呆。孩提时的无数记忆不受控制地往她脑子里钻,她心烦意乱,一脚踢飞足边一枚小石子,恰在这时不远处的半空之中不知何时掠过一个恍若飞鸟的身影,须臾后来到她的身边,手中已将那枚石子握住。

“你怎么了?生什么闷气呢?”颜如舜随口问了一句,也不等她的回答,紧接着再问,“谢大夫呢?”

凌岁寒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她在休息。”

颜如舜迈步就要进屋。

“你干嘛?”凌岁寒按住她的肩膀,“我说了她在休息。”

颜如舜当即把尹若游的状况说了出来:“我是来向她求医的。”

凌岁寒听得甚奇:“可谢缘觉已经给她解了毒啊。”

颜如舜蹙眉道:“她说这和谢缘觉没有关系,我猜她应该是中了别的毒。”

凌岁寒道:“为什么一定是毒,说不定是她身体有什么老毛病呢?”

颜如舜道:“若是疾病造成的疼痛,通常来得突然,没什么征兆,但她发作之前,频繁看了几次屋角的刻漏,显然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

凌岁寒道:“那你暂且等等,等谢缘觉醒了,你再问她愿不愿意给尹若游医治。”

颜如舜道:“事有轻重缓急,我只能打扰谢大夫了。”

但眼见凌岁寒拦在门前不让,她身形一晃,遂欲直接绕过凌岁寒,翻窗进屋。凌岁寒左掌一翻,手掌如刀向颜如舜劈去,颜如舜抬手一挡,旋即顺势向前一拍,两人以快打快,刹那间已过了四五招,终究是颜如舜先停下来,皱眉道:

“人命关天,万一……”

“关天,却不关我。她又不是我的亲人朋友,她就算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和谢大夫有什么关系?”

凌岁寒此言并不是一句气话,而是真心如此认为。

她一向记仇得很,当年定山派的望岱与松泉、拾霞三人因为误会而围攻了召媱,十年过后,她对定山派的年轻弟子依然充满怨恨,前些日子在长安城郊遇到命在旦夕的定山弟子唐依萝,若不是对方将彭烈的去向告知给了她,她真能做到见死不救。何况,数个时辰前她是亲眼看见尹若游要对谢缘觉不利,这仇可就更大了。

她能放过尹若游一马,她觉得自己已很是大度。

听她这般说,颜如舜反而忽然冷静下来,沉吟道:“但尹若游出了事,谁带我们找彭烈的尸体呢?”

凌岁寒一愣,低着头琢磨了一会儿:“你也说了,她看了好几次刻漏时间,她很清楚自己中了毒,而若是致命的毒,难道她会自己等死,不知道去找大夫吗?但她做的只是把你支走,所以依我之见,这毒大概就疼一阵子,她打算自己忍一忍便过去了。可是……”她的声音逐渐变得更低更轻,回过身看向那扇房门:“你不可能看不出来谢缘觉有病在身吧?她若休息得不好,睡得不够,病痛发作起来甚至会比中毒更难受。”

颜如舜惊道:“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会知道?”

明明凌岁寒与谢缘觉两个人也才认识不久?

“因为……因为……”凌岁寒迅速在脑海中思考理由,“我从前认识一个朋友,她患的病跟谢缘觉患的病似乎差不多,我猜谢缘觉也会有如此症状。”

“朋友?”颜如舜若有所思,盯着凌岁寒看了半晌,“你突然对谢缘觉这么好,是因为想起了你的这位朋友吗?”

凌岁寒稍稍一偏头,双目坦荡荡地审视起对方:“你突然对尹若游这么好,又是因为什么呢?”

第59章暂化干戈为玉帛,廿日为期订誓约(五)

颜如舜不答,也不再非要强行闯进屋,转过身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竟开始了耐心等待。

所幸等待的时间不算很长,半个多时辰后,庭中树上越发清晰的鸟鸣声逐渐将谢缘觉唤醒,她起身披衣,推开窗户,本欲看一看窗外的阳光,未料到看见却是并肩坐在窗外台阶上的两个人影。而颜如舜见她醒来,也立刻站起,将尹若游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

她闻言不置可否,从一旁桌上的包袱里取了把镶金玉梳,一边慢慢梳头,一边道:“帮我到井边打些水来吧。”

颜如舜点点头,二话不说,当即往后院的深井行去。凌岁寒略一沉吟,跟上她,走了一段路,才斟酌着道:“你会不会觉得……”

颜如舜道:“觉得什么?”

凌岁寒道:“觉得她有些冷漠无情?”

颜如舜道:“她?你是说谢大夫?”

凌岁寒道:“是。”

初次与谢缘觉相逢,她诊治病人也是这般慢条斯理的,似乎一点也不将病人的生死放在心上,那时的凌岁寒对她存在极深的偏见,是以彼此交谈很不愉快,然而现如今凌岁寒对她的身份有所怀疑,便不许任何人再对她有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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