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缘觉道:“据张夫人说,依图雅乃是前不久她的侄儿吕弘推荐给她的,说是从南逻来的神医。但别的情况,她亦不甚清楚。”
尹若游闻言若有所思:“我也到别处打听打听消息。你便莫走了,留在家里休息吧。昨儿你和依图雅的比试引来不少百姓围观,此事一旦传开,或许很快又会有人上门向你求医。”
这两日看了这么多病人,谢缘觉确实感觉到疲惫,她略一沉吟,点点头,又仰首望向一旁枝头的黑羽乌鸦,倏然伸手将它召来:“上一次我病情发作,是它把你们叫来的吧?它好像格外通人性,你带上它吧。”
“好。”尹若游也伸出自己的胳膊,让“如愿”飞到自己的臂膀上,“无论我打听到什么,都让它回来报信。”
第125章异邦来客谜难解,误投罗网陷花毒(五)
藏海楼共七座小楼与一座大楼,日夜十二个时辰皆有弟子在出入口守卫。
凌岁寒径直来到主楼大门口,直言要见沈盏。
尽管她内心真正想见的人是抵玉,但这必会引起沈盏的怀疑,她又没有颜如舜那么好的轻功能够悄悄潜入藏海楼的地盘还不被发现,只得借着见沈盏的机会,再暗中与抵玉接触。守门的弟子正要前去通报,谁料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硬邦邦的:
“我们楼主不见生人。”
凌岁寒转过头,只见楼内拐角处一名约莫已到花甲之年的老妇正一步步向她走来。
此人年纪虽不轻,但精神气很足,身形欣长,双目炯炯有神,表情极是冷淡,不是谢缘觉那种漠然看不出情绪的冷淡,而是摆出一张仿佛谁欠了她百千两银子似的臭脸的冷淡。
看在对方是老人的份儿上,凌岁寒心中虽颇感不悦,还是抬起左手行了一礼:“我和你们楼主之前见过面,不算是生人。”
“我知道。但我们的合作早*已结束,你与本楼还有什么关系?”老妇的语气依然很硬,“这些年本楼在江湖之中乃是半退隐的状态,不会随随便便接待外人。”
凌岁寒越发有些不满:“你是楼主,还是沈盏是楼主?藏海楼要不要接待谁,应该由沈盏来决定,而不是其他任何人吧?”
老妇冷冷道:“楼主日夜操劳,已经够累的了,有些事情我可以处置。若你真有事,便先与我说。”
凌岁寒挑眉道:“她操劳?你刚刚不是都讲了,这些年来藏海楼在江湖之中是半退隐的状态,我怎么听说你们沈楼主如今日日听歌赏曲,享乐不断,逍遥自在得很啊,操劳在哪里?”
这句话并没有任何讽刺的意思,凌岁寒只是说出自己认为的实话,她向来直截了当,可不懂得什么是含蓄。岂料那老妇眉目间登时染上怒色,跨出一步,显然已做好攻击准备。
“敢在藏海楼大门前撒野的人,你并不是第一个。之前那几个不长眼睛的全都付出了惨痛代价,现在就让我看一看,召媱亲传弟子的武艺究竟如何。”
“喂,这可是你自己要跟我打的,到时候别说我欺负老人。”
最后一个字的声音还未落下,只听“唰”的一声,那老妇的牛筋长鞭已猛地甩过来,犹如霹雳闪现,而凌岁寒仍是不慌不忙,握着刀柄的左手微转,白亮的刀身宛若一片雪花飞出刀鞘。鞭长刀短,应是使鞭的大占便宜,事实亦是如此,刀鞭相触的一刹那儿,那老妇抖动长鞭,使了一招“巨蟒翻身”,顷刻间将凌岁寒的长刀缠住。
别看凌岁寒的刀法出众,她的每一把佩刀都只是在随处可见的铁匠铺买的最普通的环首刀,而那老妇的长鞭乃是由名匠精心打造,寻常刀剑轻易斩不断。双方各自暗运内劲,凌岁寒之前受的伤才好没多久,那老妇则毕竟比凌岁寒多修炼了几十年内家功夫,内力颇为醇厚,仅仅片刻,霍地一下便把她拉扯了过来。
双方距离变近,凌岁寒突然松开左手,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刀柄。
她手中无刀,左手掌骤然变得凌厉万分,同样是一柄刀,一柄仿佛飞霜白雪的宝刀,斜斜劈向那老妇的脖颈。那老妇一个挺身闪避,才勉勉强强擦着她的掌刀躲过,同时又将长鞭一甩,鞭稍眼看着要打向凌岁寒的面门,凌岁寒蓦地纵身跃起,左手轻而易举握住被那老妇甩到半空中的长刀,人与刀顿时又似合为一体,直直往下劈去,身体稳稳落地的同时,刀刃已拦在那老妇的胸前,封住那老妇的退路。
下一瞬,凌岁寒挺胸仰首,展颜一笑,笑容里很有几分骄傲味道:“这是你自己把我拉进来的,而不是我强行闯进来的哦。再见,我要去找你们楼主了。”说着转身施展轻功,要往楼内深处掠去。
那老妇脸色更沉,走到一株树边,扯了下枝头挂着的几个铃铛,每个铃铛拉扯的次数不同,骤然间仿佛响起潮声滚滚,四面八分飞来无数闪烁着幽幽蓝光的飞镖。凌岁寒皱起双眉,再挥长刀,出招速度比适才更快了数倍,刀影缭乱,几乎一眨眼的时间连出十余刀,刀气飘荡将四周暗器打落在地。
还不等她停下来喘口气,她忽觉脚下地面石板似有微微活动之感,又即刻一跃而起,果然那块石板刹地翻开,从中喷出一股燃烧的火焰。
若非她提前跃至半空,那股火焰绝对已经烧在了她的身上。她不能确定别的地板是否也有古怪,在空中一个“鹞子翻身”,欲先飞到一旁小亭子的亭顶上,再继续小心应对其他机关,忽听“砰”的一声,火焰消失,那块活动的石板被盖上。
四周一切恢复寂静。
仅有一点极轻微的脚步声,在静谧的藏海楼内响起,由远及近传入凌岁寒的耳内。凌岁寒停在亭顶,身体右侧的袖子随风飘起,低头望去,只见左前方小路一名头戴累丝燕形金钗的年轻女人缓缓走了过来。
“这座亭子的机关更加厉害,并不是一个好位置。不过凌娘子放心,我适才已暂时关闭楼内所有的机关。若凌娘子要见我们楼主,麻烦稍等一等,让我与楼主说一声。”
“行啊。”凌岁寒虽不完全信任抵玉,但对自己武功的极度自信让她毫不犹豫地跳下亭子,轻而无声地落到对方的面前,瞧不出丝毫生气的样子。
其实,凌岁寒脾气虽暴躁,却又一直非常愿意讲道理。进别人的地盘要经过对方同意,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儿。刚才她唯一感到不满的,是那老妇恶劣的态度,但对于那老妇开启机关的行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会儿终于看见抵玉出现,凌岁寒自然不愿节外生枝,当下收刀入鞘,笑道:“这就对了嘛,沈盏才是你们藏海楼的主人,要不要见我,谁都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抵玉微微一笑,却摇了摇头。
“别的人都没资格,但有些小事,余婆婆是可以做主的。”
作为藏海楼总管,抵玉在楼中应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然而当她转身走向那名老妇,态度极为恭敬,深深向对方行了一礼,才低声道:“凌岁寒毕竟是召媱之徒,现如今甚至还是定山派的朋友,婆婆何必如此得罪她?”
那老妇看见她,不知为何脸色更加难看:“既然是召媱之徒,若连这些机关都躲不了,我看召媱也白教这个徒弟这么多年了。何况,召媱与定山派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藏海楼会怕了他们吗?”
抵玉笑道:“怕是不怕,但您也知道,楼主希望过清静的日子。”
闻此言,那老妇目光沉沉,脸上浮动的神色令人越发难以捉摸,倏然长长叹出一口气:“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但她终究还是选择退让半步,转首向凌岁寒问道:“你来本楼为的究竟是什么事,你先说出来,我再转告楼主。”
凌岁寒想了一想,先朝着抵玉眨了两下眼睛,随后才道:“定山派许见枝莫名其妙失踪的事儿你们应该也都已经知道了吧?我和定山派不少弟子是朋友,所以帮着她们来问一问,许见枝的下落,你们有线索吗?”
十有八九,沈盏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反正她来藏海楼的真正原因是为向抵玉询问关于诸天教的情况,相信抵玉方才也已经看懂她的眼神,只要待会儿她能与抵玉在私下里说话,她的目的就算达成。而如果她真能顺便打听到许见枝下落的线索,倒也算意外的收获。
那老妇点点头:“你等着,我和抵玉一同去向楼主禀告。”
眼见她们二人转身离开,凌岁寒转了转乌黑的眼珠,扬声向一旁守门的弟子问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藏海楼的二把手就是抵玉,刚才的老人是谁,怎么连抵玉都对她那般尊敬?”
适才她的放肆行为,在场藏海楼弟子都看在眼里,对她极是厌恶,沉默着不愿回答。
凌岁寒笑道:“怕我报复她,不敢把她的名字告诉我?”
明知是激将法,但众弟子受不了她的挑衅,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原来那老妇姓余名磬,乃是上一代楼主沈韶烟的心腹。自从沈韶烟逝世,余磬辅佐沈盏度过最艰难的那两年,待藏海楼终于恢复安定,她便卸下重担,告别沈盏,四处游山玩水去了。然则藏海楼是她永远的家,隔个一年半载,她自然会回藏海楼歇息一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