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关键是……”他们仍想不通,“朱砂怎么晓得我们在找人的事儿?我们明白这是杀头的罪名,从未轻易向外人透露。”
尹若游道:“那自己人呢?”
众人脸色齐变。
“不可能。”唐依萝等人甚至腾地一下站起来,“你是怀疑我们定山有内奸?”
“诸位侠肝义胆,我是钦佩,也信得过的。”尹若游这句话如今说得很真心,稍稍一顿,却又微微笑着道,“然则贵派乃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如果你们确定,每一名弟子的性格为人你们都完全了解,那就当我刚才那句话没说。”
“不,不会的……”许见枝还是摇头,“若我们定山真有内奸,朱砂还逼问我做什么?她干嘛不直接让那人向官府上报此事?”
“贵派乃江湖第一大派,门下弟子数不胜数。”尹若游依然是这句话,“人人都完全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么?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朝廷并不会下令剿灭你们。你是游云道长的亲传弟子,在定山地位不低。”
“这是一个猜测而已,其实我们也不能肯定,如果猜错,实在抱歉。”颜如舜立刻接着道,“只是希望诸位小心在意。”
第134章灵乌引路探吉凶,凤凰浴火见天光(一)
山洞幽深,微生寒意,诸天教众人此刻暂时进入洞穴之内歇脚。
在今日这种情况之下被秦艽所救,朱砂除了欢喜,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师君,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说你才回中原,最近想要去四处转转吗?为何今日突然……”
“他们给我传了信。”秦艽坐在了洞中一块大石之上,自有诸天教的弟子在旁给她点烛,她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之下凝视朱砂片刻,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你遇到危险,我还能不来吗?正巧途中遇到个女子,身负重伤,走路跌跌撞撞,我试探了一下,是定山派弟子,就顺便把她也带来了。你抓了定山派的人,为何不先与我商量?”
听她言语中有关心自己的意思,哪怕她最后一句话颇有几分严厉,朱砂也一下子笑起来,坐到她身旁:“我们如今既来了中原,定山派迟早会知道我们的存在,与其等之后他们又欲对师君不利,还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我没和师君你说,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只不过……”
“只不过,只有成功了才叫惊喜。”秦艽手指点了一下朱砂额头,“你今日给我的可是惊吓。”
“是我有些轻敌,没想到中原还有毒术这般厉害的对手……但师君你放心,下一次,我一定杀了她!绝不会让她阻碍我们的计划。”朱砂闻言又羞又恼,不敢在秦艽面前发脾气,只能乖乖认错,继而忽将话锋一转,“师君,你刚刚下的是什么毒?我好像不曾见过。”
秦艽若有所思一会儿,才轻声反问道:“你说的那人,便是在医术比试中胜过依图雅的那名女子?我听说,她的名字叫谢缘觉?”
朱砂点点头。
秦艽的声音更低:“她也姓谢……”
“师君,你说什么?”
“没什么。”秦艽摇摇头,回答了朱砂的上一个问题,“那是我新研制出的毒物‘沉香蝎’,其血触人肌肤,初时如烈油刺激疼痛,过上不久,这疼痛消失,那部分肌肤会逐渐麻木无知觉,再之后慢慢扩散,不出七天,至少半个身子瘫痪。”
她们师徒本就常常会各自研究新的毒药毒物,朱砂听罢并不感觉惊奇,还在思索师君方才喃喃自语,到底是说什么话?
即便拜秦艽为师已有数年,朱砂对于秦艽的了解,也仅限于知道她是大崇人氏,因与中原武林第一名门定山派结下仇怨,不愿应付定山派无休止的追杀,而来到南逻。除此之外,秦艽几乎不谈自己的身世与别的经历遭遇。从前在南逻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如今到了中原,朱砂越发觉得与师君隔了一层什么似的。
她心里极不痛快,却未有所表现,状若无事地问道:“师君为何不下致命之毒,直接杀了她?”
秦艽笑道:“身为习武之人,若身体瘫痪而不能动,也与死人无异。何况,此毒虽非杀人之毒,但毒性成分极为复杂,要想解毒可不容易。趁此机会,我们倒也可以瞧一瞧那谢缘觉的医术究竟如何。”说完她便站起身来,紫衫随风一扬:“走吧,那园子我们不能再回,换个地方,再做打算。”
朱砂跟在她身后,脸色渐渐沉下来,已没了刚才在她面前的乖巧笑意,且回想今日之事,越想越气,突然招手将两名诸天教弟子唤来。
“待会儿你们先去长安城,设法传个消息,给长安城的老百姓讲个故事。”
“故事?圣女的意思是?”
“誉满江湖的‘金凤凰’颜如舜原来臭名昭著的大盗之女,你们说,谁会不对这样离奇的故事感兴趣?”朱砂又噗嗤笑了一声,仿佛笑得十分愉悦,唯独眼神仍是冷冰冰的,“她不是说她不在意旁人的评价吗?那我们便帮她多宣扬宣扬,尽量让更多人知晓她的来历。”
“是。”
他们领命而去。
又过一个多时辰,已是傍晚黄昏。
长治县内,凌知白收到师妹师弟们的传信,前往他们所住的客栈。
凌知白最近在长治县是为找一个人。
前不久,因陈娟之事,定山派开始复查从前处理过所有的江湖旧案,先从他们以前杀过的恶人查起。其中两年多前,望岱就曾在定州与庄州之间的石岩村杀过一名满手血腥的恶贼,那恶贼当初是当着望岱的面作恶,基本没有被冤枉的可能,但既然决定要查,那就得按部就班,不放过任何细节。
他们派出弟子仔细询问石岩村的百姓,果然人人说起那贼子的恶行都是咬牙切齿,称赞望岱杀得好。唯有其中一个猎户,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那夜的情况。
“那天我到山中打猎,晚上突然下起大雨,山路崎岖,我怕路滑跌下悬崖,就随便找了个山洞住了一夜。你们说的那恶贼,我还是第二天回村才听朋友们讲起。说起来那天夜里……”
“那天夜里如何?”
“跟那恶贼的事倒没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想起那夜我在山洞烤火,忽发现洞外树林里居然有个年轻小娘子在冒雨赶夜路。我怕她出事,本想叫她进洞一同避雨,她听见我的声音,大概以为我是什么恶人,跑得更快了。山林的路又绕,树又多,没一会儿她就跑了个没影。我见她跑的好像是东莎村的方向,也就没有再追。”
“东莎村?”本来只是为调查那名恶贼的定山弟子心中微惊,“我记得,那之后不久,东莎村就染上瘟疫,全村百姓几乎没有幸存的?”
“是啊,我们石岩村和东莎村隔得不远,从前偶尔有些争执,关系不算好,但人命大过天,自从得知他们病死的消息,我们心情也难过得很。”
犹记得当初,望岱师伯杀了那名恶贼,返回定山之时途经东莎村,只见村中一片沉沉死气,原来一半百姓已命归黄泉,变成硬邦邦的尸体;另一半百姓也气竭形枯,命不久矣。望岱师伯会些医术,为他们把脉之后,发觉他们大概是染上疫疾,急忙一边到山林采药,一边飞鸽传书请附近名医前来救治。
可惜,或许是时间耽搁得太久,东莎村那么多百姓最终只活下来一个年轻女子。
如今这猎户的话让这几名定山弟子心生疑惑,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怎可能孤身一人冒着大雨夜行于山林之中——难不成当年东莎村的瘟疫另有隐情?
他们立刻将这个情况写信告诉给了掌门凌虚。
信中还附上他们打听到的另一条线索,东莎村还有一位姓郑的少女,在六年前远嫁到了长安旁邑长治县,因她父母早亡,她出嫁之时家中已无亲人,是以两年前东莎村因瘟疫覆灭,她也并未回家乡看一看。但她毕竟自幼生活在东莎村,若这村子真有什么仇家,她自然熟悉了解。
凌知白奉掌门之命,来到长治县,便是为了找到这位郑娘子询问更多关于东莎村的情况。
她万万没想到还会在长治县看到自家这么多师妹师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