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延德闻言甚是欣喜。
先前谢缘觉所炼制的丹药,他已好生收藏起来,未能下定决心如何处置,既然如今尹若游主动现身,证明她并非被谢缘觉害死,他便可以放心大胆给圣人献药,顺便安排尹若游为圣人献舞。
原本贺延德还想将尹若游留在自己府中,直到万寿节那一日,以免期间发生意外。然而尹若游巧舌如簧,利用对贺延德的了解,几句话让他改变主意,并且完全信任了她。
临走前,尹若游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一双琥珀眸子亮得动人心魄:“按照大崇律法,下毒谋杀他人,又散布谣言诬陷无辜,是该判刑的吧?”
贺延德明白她的意思,点头道:“这是自然。”
尹若游又扬起笑容,宛如明珠生光,同时向贺延德行了一礼,姿态绰约,随即告辞离去。
今日行动,颜如舜始终在尹若游附近,负责接应。而凌岁寒和谢缘觉分别十年终相认,彼此心中都有无数的话想说想问,极迫切地想要了解对方过去十年的所有经历,凌岁寒索性向铁鹰卫告了一日假,便回到昙华馆内,像曾经幼时那般和谢缘觉依偎而坐,耳听清风鸟鸣,目望满庭花树,倾心交谈。
“我还以为你这些年的经历会很丰富。”出乎谢缘觉的意料,在凌岁寒的口中,“练刀”这件事占据了她过去十年生命至少八成的时间。
“师君常让我陪她出去玩玩,是我不肯。无论什么事,想要做到极致,都得吃苦。如果不够刻苦,谁知道何时才能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呢?我印象里,师君每日早出晚归,有时候甚至一连几天不回来,应该有不少故事,不过她那般有本事,一个人都能解决,也不需要我。”凌岁寒淡淡一笑道,“自从我返回长安,又遇到你和重明阿螣以后,我所见的听的经历的才真正多起来,而我练刀的时间也比从前少了。”
听她提起朋友,谢缘觉沉吟道:“你还在担心阿螣?”
凌岁寒并不意外她在这时忽然转移话题,颔首道:“宫里不比宫外,万一发生什么变故,我连累了阿螣,还对不住重明。”
谢缘觉奇道:“为什么是对不住重明?”
凌岁寒想了一想,蓦地坐直了身子,面向谢缘觉,连神色都郑重了几分:“那天你还在贺府,她们俩给我说了一件事。”
谢缘觉等她讲下去。
然而凌岁寒讲完这句便顿住,深深思索起来,好像还在斟酌语句。
谢缘觉狐疑道:“这是她们的秘密?”
“不算,她们说可以告诉你,可以告诉任何人。”凌岁寒终于开口,凑在谢缘觉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话,然后,她保持着与谢缘觉如此相近的距离,目不转睛,观察起谢缘觉的表情变化。
谢缘觉的眉目间闪过一刹的迷茫,却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她便恢复平常一贯的恬然平淡,只轻声道一句:“难怪……”
难怪感觉她们之间的相处氛围比以往不同。
凌岁寒试着问道:“你不觉得两个女人相爱很奇怪的事?”
谢缘觉摇摇头道:“从前我不曾想过这样的事,初次听闻,确有几分讶异,那也只能说明我孤陋寡闻,怎么会是她们奇怪呢?”
“那你……你……”凌岁寒竟又吞吞吐吐了起来。
谢缘觉疑道:“那我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心底的苦涩压住一瞬间的冲动,让凌岁寒收回所有试探的话语,收回唇边那一句“那你可有想过你今后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纵使谢缘觉已对她说过,她并不欠她什么,但在凌岁寒的内心深处,她对舍迦的亏欠实在是数不清的,在没有彻底治好舍迦的病之前,她根本不配和她说爱,根本没资格和她说爱。
“我只是想问问你。”凌岁寒又立刻找补道,“你怎么看待重明和阿螣的事。”
“她们自然是很配的。”谢缘觉真心地微微笑了笑,继而看着凌岁寒的眼睛,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鬼使神差地问出凌岁寒适才没有问出的那句话,“那你呢?你可有想过你今后会爱上什么样的人?”
凌岁寒不由一呆。
谢缘觉说完也有几分愕然,自己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如今的符离肯定没心情思考这种事。
果不其然,凌岁寒垂目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素白,声音悠悠:“很早以前你问过我,我为什么从来只穿白衣,我说我还在孝中,这个答案没有骗你。阿父阿母虽是十年前离世,但我曾发过誓,父母大仇未报之前,我绝不除服。”
谢缘觉了解地点点头,心口又隐隐疼起来,好在这一次的疼痛十分轻微,她没有让凌岁寒发现她的神色有任何变化。
两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别的话题,渐渐等到颜如舜与尹若游归来。
颜如舜与尹若游归家自是不需要敲门的,然而谁料她们才踏入院内不久,昙华馆的大门便被“砰砰砰”敲响,却不知又是何人。颜如舜转身返回到门前,推门一瞧,唐依萝带着谢丽徽向她打了个招呼。
“永宁郡主?”颜如舜很是惊奇,“你是来找我的吗?”
“今天不找你。”谢丽徽摇首,大大方方跨过门槛,遂往前行,颜如舜只得转头看了唐依萝一眼。
“她先寻到我,问我知不知道你们的住处,要我带她来见你们。我想她肯定没有坏心,于是禀告过师伯和师叔之后,便带她过来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事呢。”唐依萝满脸的好奇,随继而只见谢丽徽绕过影壁,走到庭院中一座小亭里,直接坐到尹若游的面前,“喏,我找你!”
尹若游抬起眼眸,尽管满腹疑云,但目光平静从容:“你认识我吗?”
“之前我们在城郊的陈家庄见过,你忘了吗?”谢丽徽的手指依次指过尹若游与颜如舜、凌岁寒、谢缘觉每一个人,“我不仅见过你,还见过你们。”
尹若游微笑道:“只一面之缘,但我记得那时我们不曾有过交谈。”
“但我知道你是谁呀。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曾经扮男装,悄悄一个人去庆乐坊的醉花楼玩过,因为听说你的舞跳得很好,我是专程去看你的。那天我在陈家庄瞧见你,本来惊讶得很,但猜你大慨是逃出来的,就没把你的事和别人说。”谢丽徽道,“这两天我又听到传闻,说什么有个姓谢的大夫用药失误,害死了你,一听就是胡说八道。所以我拜托阿萝带我来见你们,就是想问一问你,要我送你们走吗?”
尹若游自诩聪明,也有些跟不上谢丽徽的思路:“走?”
“对啊,我问过阿萝了,她说你和谢缘觉是很好的朋友,那你肯定得为她作证,证明你根本没死,到那时你又肯定被得很多人骚扰。不如我送你离开长安,路引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以永宁郡主的尊贵身份,造个假路引不成问题,可尹若游等四人听罢她这番话,面面相觑,更加不解。
“多谢你的好意。”片刻后,颜如舜主动展开笑颜,先表示了感激之意,“可是我们与你的关系好像并没有那么亲密,你却对我们如此关心,倒让我们有些害怕了。”
“其实我还认识你。”谢丽徽托着下巴打量她,“在陈家庄,你讲故事的时候,我听阿萝说你叫颜重明,但你来找我那天,你说你叫颜如舜,我立刻想起我前不久听到的传言。那些说书先生都说你轻功高明,是真的吗?你的轻功比你的戏法还厉害?”
听到此处,对谢丽徽的目的,颜如舜终于隐约猜出一点端倪,扬眉道:“真正上乘的轻功,是让人看不见的,没有戏法有意思。”
“让人看不见?”谢丽徽反而笑起来,“那正好,如果你们决定离开长安,顺便帮我办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