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爱讹人,老庙村无论男女老少,鸡鸭猪狗,但凡在半道上看见他来了全都是撒丫子往反方向跑,时间久了,没了生意的癞子只能跑到邻村大道上拓展业务。
此刻只见他四肢大张,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只眼黏上了似的紧紧闭着。
“你起不起来?”
赵强胜去拉他,可拉不动,手一松癞子就瘫下去,拖到後面,赵强胜的威胁里带了点哭腔。
“起来,你给老子起来!”
围观的老庙村村民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嘻嘻哈哈看热闹般出着主意。
“给他手里塞点钱,拿着钱就睁眼了。”
赵强胜急了,去年家里刚盖了新房,今年买种子的钱都是借来的,哪里还有闲钱让人打劫,他从拖拉机上摸出把镰刀,在癞子鼻尖前挥动。
“起!再不起……再不起我真砍你了!”
“就是,攮一刀就好了。”
“对,给他放放血,长长记性。”
围观的起哄,可怜的赵强胜被架在了半空,进一步伤人被抓,退一步给钱被讹,他卡在犯罪和窝囊之间进退两难。
滴滴,人墙後头传来两声清脆的喇叭声。衆人回头,望见辆天蓝色的小货车。
往常村里搬家或者运个什麽大物件都是用板车或者人力三轮,这麽大阵仗的还是少见。村民顿时好奇起来,纷纷将目光从地上的癞子转向卡车後斗,视线一样样点数过高低错落的桌椅板凳,最後落向打副驾跳下来的那个年轻男人。
瘦高个,面皮白净,斯斯文文,脚上穿的是双皮鞋,鞋帮没沾一星泥。
男人提着药箱急匆匆奔过来,分开衆人,蹲下身去摸癞子的脉搏。可摸了半天,他不住皱眉,挽起袖子又是一顿摸索,而地上的癞子则把眼睛闭得更紧。
男人有些疑惑,站起身来不知所措。
“别管他,”王婶子递了个眼神,“装死,诓钱呢。”
“他老这麽讹人,”赵大爷拄着锄头乐,“离远点,小心赖上你。”
男人挠挠头,也笑,“能治。”
衆人惊奇,看见他不急不慢地矮下身,伸手去找癞子外膝眼下四横指的xue位。
努腮,全力按下去,癞子登时眉头攒动,两颗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滴溜溜乱转。
接着,男人又掰过癞子小腿,对着承山xue使劲顶下去,癞子再憋不住,惨叫着坐起身来。
“好了好了,又活了!”
绰号癞子的闲汉在衆人的哄笑声中狼狈起身,拍打着屁股後头的土,歪头乜斜起这个破坏自己发财大计的外来者。
“癞子,你不谢谢人家吗?瘫痪都给你治好了!”
“对,该你给人家钱了。”
现场一派欢声笑语,仁青也跟着乐。
“嘿,活该,谁让癞子自己——”
他忽然意识到失言,不自然地挠挠脖子。
“小山对不起,我不该笑,也不该叫你爹癞子……”
“没事,”小山假装去抠烂掉的袖口,“都这麽叫,他本来也是癞皮。”
仁青不知再该接什麽,二人间只有北风呼呼地刮,吹得他不住地吸鼻涕。
“哥,走吧,”最後还是小山先开了口,声音蔫得像只霜茄子,“上学要晚了。”
“没事昂,你爹癞子,我爹疯子,要不咱俩是好哥们呢——”
说到一半,仁青意识到这句话安慰不了任何人,还不如不说。他还想再找补句什麽,可瞥了眼癞子,一时间也确实是找不出什麽好话来。他恨自己嘴拙,只站起身来猛踩脚扎子,带小山逃离眼前的不堪。
人群还在背後哄笑,七嘴八舌地打听起新搬来的男人。
风声过,衔来只言片语,仁青隐隐听见男人报了个名字。
好像是叫林广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