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两眼木呆呆,左眼角的伤处将将止住血,涂着层草木灰。
要不是衆人及时拉开他爹,难保不瞎一只眼,毕竟距离眼球只差不到一厘米。
他顶着疤,怀里还抱着那只拖鞋,两样都是父亲提前预支的遗物。
“你说你爹怎麽好办出这样的事来?”
“我爹没……”仁青闭了嘴,他忽然想起他爹是人赃并获。
“仁青这孩子也不容易,妈走得早,老子还是个疯汉。”
不知是解围还是盖章,李保荣低声跟警察念叨,不叠地将几根烟往人手里硬塞。
“是,不过先前没伤过人的,”村长老郑赶紧补上,“俺们村林广良给他开过几回药,吃完好多了。”
对面的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匆匆记下什麽。
仁青急忙擡脸去看村长,村长也正低头瞧他,脸上是他从没见过的神情。
“你爹真是个白眼狼,这好端端的,为啥要害林广良啊?”
小仁青害怕,以前爹发病时村长总是向着他家说话的,这次连他也不愿再插手。
年轻些的小警察不死心,半蹲在仁青面前,将装在袋子里的某样东西提到他面前。
“认识吗?”
仁青逼回泪去,张大眼仔细辨认着,摇头又点头。
摇头是因为血糊糊的看不清,点头是因为实在是太过熟悉。
林广良手腕上的那只表。
“之前见过吗?”
他顺从地点头。
“这块表是谁的?”
小孩迟疑着不敢答,只怕一脱口就葬送了爹的性命,抽抽噎噎哭着。
另一双手搭在他肩上,透过模糊泪眼,仁青觉得有谁蹲在他面前。
瘦长脸,表情温和,一双黑眼睛清亮。
“老师肯定教过你们,有困难找警察是不是?”老金轻轻抹去他的鼻涕。
小仁青点头,他的梦想就是当警察,可是眼下这种处境,这句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现在叔叔也需要你帮忙调查,你愿意帮我们吗?”
他点头,这次是真心实意,点完之後又拼命摇头。
“不是,不是我爹——”
他没有任何证据,他只是坚信自己的父亲不会是杀人犯,更不会去杀恩人林广良。
“别怕,把你知道的都跟叔叔说说,叔叔一定帮你查清楚。”
老金轻轻勾住仁青的小指。
“咱俩拉鈎好不好?你要相信警察叔叔,我们不会冤枉好人。”
……
十二年了,老金又一次站在他面前。
他黑瘦苍老了许多,但身上的那股气味没变。
仁青很快便认出他来,压抑的往事也跟着翻腾。他以为自己会怒不可遏,会骂骂咧咧,甚至不顾一切地跟他扭打在一起——
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麽是眼泪先淌下来。
他拼命克制着,这十二年来吃苦受累挨揍委屈朝不保夕时,他通通没哭,可是此时再忍不住,眼泪自己往下涌,抽噎得像个孩子,一如无助的当年。
他哆嗦着嘴,本想放出句什麽狠话,然而涕泪交加,说出来的只有颠来倒去的一句话。
“你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