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的人慌忙去拦,“干嘛,这麽个打法,要死人的!”
“杀人犯的种,就不该活!”
奶奶拉不住,也被推了个趔趄,爬起来还是护着,又被推。
仁青浑身上下火辣辣地跳,他耐不住,抓起镰刀挥舞着想拼命,可真到了面膛前头,又忽地停住。尽管血气翻涌,但还是知道不能动刀,不然真成了小杀人犯。
游移间,被夺了刀,给人一脚踹在小肚子上,弯腰趴在地上干呕。
有谁趁乱摁倒他,一脚脚猛踹他的头,仁青的手再次摸向不远处的刀——
忽地,他看见了奶奶,奶奶跪在泥地里不住地给壮汉磕头。
白发凌乱,泥巴糊在额头,奶奶哭,求他们给孙子条活路。
仁青紧攥的拳头忽然松开了。
不想打了,就算打赢了又能怎样?
人生最重要的一场仗,他已经打输了。
杨家的人本来就是挣个面子,发泄了一会儿,心满意足地散了。
昏昏沉沉间,仁青被谁背到背上,颠簸着,扛回了家。
又渴又累,眼一闭,睡过去。他发起大烧,一连几日的昏迷,整个人肿胀过後又急速干瘪下去。
奶奶一夜夜守着,不是喂水就是喂药,更多的时候,试图用泪和祈祷挽住他的命。
等仁青再次清醒的返还人间时,他决定了,以後都不跟人动手。不是打不过,只是不想再看见奶奶为了他给谁下跪。
杨家的人时不时会跑来闹一波,而其他跟他非亲非故的人也受了恶意的感染,他的不反抗引来更多的不轨与邪念。
仁青一次次被不同的人寻由头暴揍,一次次摔倒,有时泥坑,有时牛粪,有时草堆。
还有一回正倒在碎石滩上,眼前猛地黑了,看不见天空,也看不见双手。
他恐慌,以为自己就此瞎了。好在,只是血盖住了眼睛。
他习惯了,挨揍时开始放空,就当是替父亲赎罪。
直到哪天挨不住了——
可挨不住了又要怎样?
他还有奶奶要养,没有豁出去的资格。
活着吧,像死了一样活着,直到哪日老天开眼,容他真的死了。
然而,金叔叔的那番话给了他和奶奶新的希望。
金叔叔说了,不一定!他爹的事情还在查!
也许他爹不是凶手,是啊,也许案子很快就能水落石出,沉冤昭雪,就像他先前读的故事里写得那样。
在暗沉沉的老屋里,一老一少开始了漫长的苦熬。
他们日夜期盼着正义的降临,一日日地盼,盼过秋分,寒露,霜降。
警察帮忙收过的麦田如今荒下来,不好总麻烦人家,奶奶早出晚归,可体力也只够支撑种出几十株瘦弱的玉米,细长的杆子在夜风中飘摇。
肉身萎靡,两人全靠心底提着一口不服气。
老人和小孩一日三顿喝着玉米糊糊,相互编织着永不兑现的谎。
奶奶说丰收後的年景,仁青说长大了让奶奶顿顿吃肉。
他们最爱说的还是等开春了,他爹就能回来,到时候一家团圆,好好的过日子。
除夕的前一天,祖孙二人终于等来了消息。
李友生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