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青将箱子打开,展示,他看见逄斌的眼睛瞬间睁大。
“现金。省得您去银行一次次地提。放心,流水查不到,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您可以换个地方,安度馀生。”
逄斌趔趄着,扑过来,一把抓住钱,攥在手里,颤抖。
“是跟你吗?”
“呃?”
“是跟你喝酒喝死的吗?”
“嗯。”仁青应下来,“对不起。”
啪,一个耳光。诧异间,酸痛,钱箱砸在他鼻梁。漫天的钞票飞舞,男人抓起来,一把把朝他脸上摔。
“放屁!稚野最恨酒,怎麽可能跟你们去喝酒!是你杀了她,你杀了我闺女!”
守在门外的小弟冲进来,纷纷上前拦住。
仁青捂着鼻子愣在原地,面容扭曲。
他女儿,也叫稚野?
逄斌被两边的人扯住,动不得,朝着天花板哀嚎。
“我孩子聪明,懂事,就是命不好,碰上我这麽个不争气的爹。再苦再难,她也没抱怨过,她说她打工能挣钱了,说让我放心,以後日子会越来越好。
“可就一晚上时间,我辛辛苦苦拉扯了二十多年的宝贝闺女,一晚上时间,就让你给灌死了,活生生灌死了,现在,现在你还跑上门用钱侮辱我——”
他往前挣,被锁住脖子,踢打不到,徒劳地,望着女孩的照片嚎啕。
“稚野,你恨酒味,你怎麽可能跟着去?是他们放屁,他们害死你——”
仁青恍惚,後面才知道,女孩的名字是芝烨。但这小小的误会让他一瞬间对眼前人的痛苦感同身受,如果是稚野出了意外——
不敢想。
他看着男人瘫在地上,光秃的头顶,油腻的线衣,大张的嘴,涎水拉得很长很长。
他也曾那般哭过。
妈妈,爸爸,奶奶,小山,林叔叔,死亡如一把钝刀插进他喉咙,馀生的每一次呼吸都是惩罚,是血,是疼,似乎活着成了一种背叛。
到底做错了什麽?普通的人,到底为什麽要历经这样的痛楚?如果老丶病丶死是注定,那究竟又为什麽要降生?
视线模糊,脚下生了根,他感觉自己变成了麦子,陷在泥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铮亮的镰刀割过来。他们管这种莫名其妙的灾祸叫命。
仁青升起股强烈地冲动。
屋後的巷子,李仁青扶住墙,背肌耸动。
忽的,有人拍他肩头,惊恐回身,发现是蛇哥。
“没事吧?”
他摆摆手,扭脸继续呕吐起来。
叫驴领着另几人嘻嘻哈哈地走过,“什麽玩意,妈的,还能给吓吐了。”
“凑,就这德行还想服衆。”
李仁青听着嘲讽戏谑,脸色愈发青白。
“他哭得我有点……”他擦擦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
“应激。”见他不懂,蛇哥解释,“就是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一瞬间,从小到大,一秃噜都想起来了。”
仁青点点头。
“经常这样吗?”
见蛇哥没明白,他又补上俩字。
“死人。”
“我们不怎麽杀人,但是经手的脏事,确实不少。你这才哪儿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