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走,他来了,他来杀我了!”
走廊上脚步纷乱,医生带着几个壮小夥冲进来,控制着他。
山明才瞬间被海浪淹没,如溺者般朝何川伸手求救。
“警察,你是警察,救我!他们都要杀我,你救我!警察救我!”
壮汉扭住他胳膊,拧在後背,山明才痛得大叫,何川本能地上前,却被医生挡住。
“您先回避吧,今天不适合再问话了。”
他被轻推出去,最後一眼,地上的父亲昂着脑袋,冲着他喊:
“警察!小山!警察!你们救救我,他们要杀我——”
门阖掩。山明才又一次堕回那个血染的世界,夕阳西下,他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永恒地被亡魂追杀。
何川愣在那儿,忽的,门後响起声短促的尖叫,紧接着,再无声响。
世界静下来。
何川看着地砖,一时间有些恍惚。
刚才的一切,究竟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发生?山明才口中的证词是旧案的实情,还是疯癫後的臆想?
如果父亲没那麽懦弱,如果那一天他选择挺身而出,说不定林叔就不会死。不,头一个女人也能活。要是他好好跟警察说清楚,爷爷不会死,仁青奶奶不会死,李友生也不会——
他的父亲不是凶手,可他的父亲依然有罪,他是个懦夫。
何川擡眼,窗户倒映着他的脸。
那麽他呢?他不也是一路逃避吗?
他凝视着自己的眼睛,无声叩问:
在命运需要的那一刻,我能够挺身而出吗?
李仁青抱着空荡的纸箱独自走在街上。
最後一只小猫也送出去了。
领养人是位很有福相的奶奶,圆脸盘,养的小猫也个个圆滚滚。
送出去的小玳瑁不认生,进门去又吃又喝,咕噜噜地蹭人腿。可是仁青要走的时候,它还是跟着追出来。他忍着,一次次往回推。
小猫不解,冲他喵喵叫。
“反正住得也近,你有空可以经常来看。”奶奶冲他笑。
“嗯,有机会的话。”
老人将小猫拢在怀里。
“说,再见。”
小猫叫,仁青点点头,落荒而逃。他不敢回头,只怕再多看一眼就舍不得。
他以为自己会亲手将这一窝小家夥养大,就像他以为自己能拥有平凡的一生。
怀里的纸箱空了,反倒比来时更重。
仁青抱着又走了一段,行过一盏又一盏的街灯,终是停住,轻轻放在了道边。
这几天,方方面面交代得差不多了。他亲手斩断在人间的牵绊。每断一根,便死一寸。
自然,还有最难的一关。
在谢幕之前,他还有最後一个要告别的人。
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巷昏暗,只诊所门前一小方亮堂。
李仁青望向稚野的窗子。
灯没有灭,她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