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野在急诊处理伤口的时候,隔壁床就是被宋兆恩撞倒的骑电车的小夥子,正跟警察颠三倒四重复着当时的场景。
稚野听着听着,忽然被吸引了注意,再看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机,怎麽看怎麽像李仁青的。
“我不知道你急匆匆地要去哪,但心里就是慌。趁没人注意,我从医院去了发生车祸的地方,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你那辆破自行车了。可是再往前是个大十字路口,我也不知道再该往哪里走。
“我就攥着你给我的吊坠,偷偷地求,希望菩萨能给我点暗示。然後,我就看见那个新娘了。就是宋兆恩婚礼上那个,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地跑过来,向我借手机报警。也是因为她,我才知道你发生了什麽。”
李仁青听着,忽然想起奶奶曾经的话来。
“一笔一笔的账,老天爷可都看着呢。”
沿路播撒的善意,反过来也成了他救命的指引,一步一步,将稚野带到他身边。如今想来有些後怕,要是他没有管被撞的小夥子,或是他没有放那个姑娘逃走……
“好在都结束了。”他长舒口气,庆幸着劫後馀生。
可稚野却笑不出来,她想起两人间还隔着一道坎。亲子鉴定的事情被她一拖再拖,明明拿到了杨小祥的头发,可是始终不敢面对一个板上钉钉的结果。
如果她真的姓杨,不知李仁青又会如何看她?
她擡眼,发现仁青此时就望着她。
“稚野,你知道吗,小时候我总问老天爷,为什麽是我,为什麽我爹是疯子,为什麽我家那麽穷,为什麽我要受那麽多苦。我一直想一直想,还是想不通。
“但我後面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人不是活到老年才会死,死亡随时会来,人随时会死,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的倒数。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去琢磨那些没答案的问题了,一动脑子我就痛苦,而我已经厌倦了痛苦,我只是希望李仁青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
“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就是,既然我生下来就抓着‘李仁青’这张牌,那我唯一的目标,就是让他过得舒服一点。哪怕我这辈子没有其他人那种成就,只要跟以前的李仁青比起来,每天能活得更好一点,就够了。我不是来比赛的,我只是,被生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在我还活着的日子里,吃好吃的,玩好玩的,跟喜欢的人,肩并肩,在太阳底下走一走。
“就算我骨子里淌着杀人犯的血,那又怎样?我依然决定做个好人,只有李仁青能决定李仁青是怎样的人。你也一样,只有稚野能决定稚野是怎样的人。”
他试探着将手搭在她手背。
“我知道你担心什麽,我想告诉你,你是谁的孩子我都不在意——”
“那我要是你爸的呢?”
“你是我爹的?!”李仁青惊坐起来,瞪圆了眼,“你是我妹?!”
“不是——”
“那是我姐?!”
“也不是。”
稚野给他摁回去。
“逗你的。”
“不是我爹的就没事,只要咱俩不是兄妹,你是谁的孩子我都不在乎。”
李仁青又喜滋滋地躺回去,稚野望着窗外,又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管我爸是谁呢,我只知道我是林稚野。
林雅安的女儿,林稚野。
她已经跟妈妈聊过了,学医不是她的志向,她真正向往的是天高云阔,自由驰骋。林雅安同意她退学的决定,笑着说自己得加油活下去,争取看到她成为机长的那一天。
“只是零基础的话,学习起来会很难,有很多苛刻的筛选条件。而且开飞机还得有颗大心脏,要能顶住高压,应付各种突发的状况,据说训练也很苦。
“我查了很多资料,都说新手在最初的阶段身体会不适应空中的颠簸,脑袋乱转,失重之下,很多人都会吐。但是在驾驶室里,不想停飞的话,只能咽回去。虽然要面对的困难很多很多,但我还是想试试,因为我真的真的很想飞——”
稚野叽里咕噜说了一堆,猛地停下,才发现李仁青呆呆望着她。
“李仁青,如果我准备去另一个地方学飞行,如果我准备开啓另一种全新的人生,我是说……”
她拉起他的手。
“新的世界,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