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
四阿哥抱我上马,飞马下山。老远看见十四慌慌张张骑马往山上跑,擡头看我的样子,着急忙慌的跑过来,下马拉我的胳膊问我干嘛去了,我忍痛咬着牙闷闷的哼了一声,他低头一看手上满是血,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的头发散乱丶衣服被鞭子抽的七零八落,他眼神从担忧变成了阴沉,阴沉的让人不寒而栗,眼底是狂怒。他咪起眼睛,声音低低的说,丹珠干的?她在山上?我看他的样子,有些慌了,连忙从马上跳下来,拉着他的胳膊摇着说,不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快回去吧十四,我咬了咬下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十四深邃晦暗的眼睛看着我,然後闭了闭眼睛,睫毛轻颤,手慢慢,握紧我,把我抱到马上,飞奔回营帐,一路无话。
到了帐内,把我轻轻放到床上,大声让宫婢去叫太医。我拉住十四胳膊摇了摇,十四抿着唇没说话,他把四阿哥给我披的衣服扔到了一边,托起我的胳膊,检查了下,骨头没事,身上也没事,他看了下胳膊,让宫婢打水过来,隔着帐幔,太医用药水清洗了下,我一声痛呼,十四冲进来呵斥太医慢点,太医诚惶诚恐,好在胳膊伤口不太深,没伤着骨头,很快处理完了,他松了口气,让宫婢太医先出去了。
十四检查包扎的胳膊,灯光下眼神昏暗不明,我感觉他心情很不好,是真动了气。我刚要说什麽,十四欺身压下,和平日里不一样,像是在宣泄什麽,像是在占有什麽,暴风雨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一寸寸的亲吻吮咬,唇舌带着野蛮攻城掠地。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十四,强势的占有欲几乎要把我揉碎。唇齿挪到耳际,轻咬慢舐,逐渐移到了下巴,脖颈,锁骨。我拿手想挡住他进一步动作,不小心碰到了胳膊,疼的叫了出来,他这才有些清醒过来,看着姑娘眸子楚楚泪光看着他。十四叹了口气,用手轻轻擦掉了我脸上的眼泪,红着眼眶,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哑着嗓子喃喃说,苒儿我怎麽才能护好你。
这几天,我一直在帐子里养伤,十四派人盯着我,不让我出去,也不知道丹珠被射伤之後,蒙古王爷那边怎麽交代,四阿哥会不会受牵连。我很内疚,问十四他也不说,支支吾吾敷衍我,十四最近也很忙,经常看不到他身影。这天,我实在烦闷不行,想要出去逛逛,宫婢拦着我说十四阿哥吩咐谁都不能出去也不能让人进来。这时,十四进来给我换药,见伤口好的差不多了,他心情很好,他说这药是皇上御用的,不会留疤。我说,十四你让我出去透透气吧,我好闷,也没人说话。十四说,你就和我说就行了,想说什麽我陪着你。我摇着他胳膊说,十四,丹珠被射伤,皇上有没有追究。十四听到丹珠,面色冷硝,下颌紧绷,咬牙说,她可没那个胆子让别人知道,自从那日,她就装病在帐篷里不出来了,估计养伤呢。皇上那边只是知道你病了,不然又是个大事。四哥那边你不用操心,四哥没当场把她射死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我放下心来,跟十四撒娇说,我好的差不多了,让我出去吧。十四说,过两天,我这几天要处理一件事。以後你就知道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拿出匕首把那日的情况和十四说了,他看了看匕首上的蒙文,一下子严肃起来,说孛儿帖赤那,是他?蒙古王爷的小儿子,不过从小不受宠,倒是本人确实是个人物。这把匕首我替你收起来吧。有时间还给他。我说,怪不得我觉得不对劲,老觉得他不是普通牧民。十四揪着我的耳朵说,佟木头,这地方是皇家猎场,牧民有几个胆子进来。再说了,天天背着我私相授受,看我怎麽收拾你。
十四本就是天皇贵胄,身上与生俱来的威慑和霸气,有时候我还挺怕他的,经常说话留三分,我也怕皇家忌讳,从来不多问。十四为了怕我闷,办公什麽的也让小太监搬到我帐子里,只要没有陪皇上或者执勤,他都在我帐里办公。办公的时候,我就陪着他坐在一边看书,画画,有时候我就偷偷看他,被他发现後,嘴角一弯,脸上沁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我恍惚中都觉得我们是一对小夫妻,岁月静好。
日子过得好快,十四见我没有大碍,便同意我御前伺候了,皇上见我还调侃我是出来度假的,忘了本职工作,还让我吃胖点,不然回去没法和太妃交代。四阿哥仍然是那张冰块脸,见了我倒是一个劲瞅我的胳膊,见我没大碍,脸色缓和了许多。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和他道谢。倒是十三没见到,听说回京处理事务了。不过听说皇上给丹珠指婚了,是科尔沁的王子。我见了十四还问他,丹珠指婚的事儿。十四眸若寒冰,冷笑着说,丹珠那个女人不是喜欢甩鞭子吗,我给他安排了一个和她最般配的男人,科尔沁的傻儿子伊利巴图,听说已经虐待死了十几个老婆了,都是用鞭子抽死的,到时候看看丹珠命硬不硬啊。怪不得我最近再也没见到过丹珠,原来十四这几天在忙这件事儿。我想起那个恶毒的脸,还是有些害怕。十四搂着我柔声说,苒儿,别想乱七八糟的事了,好好养好身子,别为些不相干的事儿烦心。日子过得真快,我们也都结束围猎回到了宫里,就是太妃见我瘦了,还听说被丹珠用鞭子抽了,心疼不已,想找皇上问罪,被我劝住了,说皇上不知道这回事。
回宫不久,十四就找皇上请旨求娶,皇上就着内务府给我俩推算“生辰八字”,验明没有妨碍之後,再由掌仪司奏报给皇帝。经皇帝下旨令掌管观测天文气象丶编制历书的钦天监来择取移居长房丶订婚丶结婚的良辰吉日。康熙五十年正月二十六日掌仪司奏报,钦天监就同时选择了两个订婚礼丶两个成婚礼的良辰吉日。这四个吉日由内务府派专人送到我江南家中,要经阿玛和奶奶精心挑选,最後选择在本年十一月初十日行订婚礼,十二月初三日行成婚礼。日期确定後,再由内务府派专人将订婚丶成婚吉日单取回宫中。根据所选择的日期,总管内务府大臣为十四迎娶福晋行订婚礼丶结婚礼等仪式,包括祭祀保佑娶媳妇顺利的“萨克萨妈妈神”等等,都分别开列清楚奏请皇帝定夺。与此同时,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也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迎娶福晋核减之例,准备好了赐给福晋的聘礼。因还有三个月举行大典,我也被姐姐从宫里接回到里我家京里的宅子,哥哥和嫂嫂,姐姐也从府里过来一并陪着我准备些出嫁的东西。父亲一直在外上任,只有来京述职才住几日。赐婚太急,父亲也告假,带着姨娘弟弟妹妹们从任上赶回京里收拾准备,一家人这才团聚一起。内务府大臣一行人陪同十四阿哥带着聘礼聘金到家正式行文定礼,定亲仪式结束後就准备两个月後的大婚了。十四这几个月也忙不叠装修皇上赐的宅子作为婚房,婚前有讲究,我们俩也一个月没见他面了。他让人捎话,说宅子他要亲自监工设计,得空让我自己挑处我喜欢的地方住。
晚上吃了晚饭,溜达消消食,回去洗了个澡躺在榻上翻书。这时候,听见有人敲窗户,我打开一看是同庆,後面跟着十四。十四他呲着大白牙,戴着帽子,穿着靛蓝骑服,一看就是从郊外训练营回来,他说我带你出去看看咱们宅子吧。我说,大婚前出去被宫里知道,不好吧?对你影响不好。十四说,不妨事,我都和你阿玛说了,走吧。我说,那你出去等我吧,我换件衣服,大大方方出去。我换了件汉人小衫,他在前面骑马,我在後面坐马车。
到了西门大街一处宅院,柳巷深处,门口石狮子镇守,绿色琉璃瓦屋顶,歇山转角丶重檐重栱丶绘画藻井丶朱门红窗。一下马,大门里出来几个侍从迎过来,十四挥了挥手,小太监们都低着头丶垂手立在门外。擡眼看去,梁栋丶斗拱丶檐角用彩色绘饰,门窗仿柱用黑漆油饰,门上有金漆兽面锡环。厅丶堂大气,屋脊用瓦兽,梁栋丶斗拱丶檐角用青碧绘饰,门屋用绿油兽面摆锡环。打眼看去,厅堂三间,正门一间,门为黑色,有铁环。绕过影壁墙就是後宅,正房正厅居中,正房後有一个小湖和假山,前院七八间前厅都是办公招待的地方。後院中间是正房,正房後面是花园。花园,东西左右环绕着二十里间小院,关上门都是自成一院。十四说,苒儿,你看看这院子怎麽样?还要添置什麽?皇上赐了宅子後,已经修缮几个月,这是正房,你选一选,从後院挑处可心的。我瞧瞧看他神色,一副习以为常的泰然自诺,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面上未露出什麽,心想自小福晋阿哥们都是分房分院,皇家夫妻处的都像君臣是的,比起刚来的那种期盼心情,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伤心起来。我勉强笑了笑说,我瞧着花园後边荷塘边的那处院子不错,靠着宅子的最北面,二楼上就能瞧见西山,晚上伴着月色入睡,想必景色极美。十四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从我那儿过来好几里地,得骑马坐轿。我搂着他的腰闷声说,初来乍到我也不懂,十四爷您要觉得不合适就替小的随便挑一处吧,只是看着这个荷塘倒是有些想家了。十四摸了摸我的头发,低头想了半晌,轻轻揽着我说,也好,只要苒儿喜欢,以後我就多跑跑。他拉着我的手边走边说,苒儿…………那个…………侧福晋,侍妾们你看怎麽安置好些?要不还让他们住在老宅?他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我直起身,扶着湖边柳树,慢慢靠在树梢说,无妨,然後轻轻勾着十四的手说,咱俩不是都说好了,过去的事也无需再提。再说咱们十四爷府还得靠这些姐姐们开枝散叶呢,延绵子嗣是大事,要是没有妾室,对外弄个善妒的名声,对我也不好呢。我看两个侧福晋要不就安置在十四爷东西两边儿,侍妾一溜排下去,这伺候起来也方便不是。
十四捧着我的脸,深深吸了口气,他们排一溜,你干啥?我摆摆手说,这您就不懂了,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我就在这小院听您招呼,替您镇守大後方,这个院子这麽大,总得有人给您管理好後勤不是。十四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我摆摆手低头慢慢说道,就是皇家规矩多,我往後有些做不到的地方,十四爷您别怪罪,慢慢教导吧。
十四搂着我轻声说,苒儿,侧福晋舒舒觉罗氏香兰,从我记事起她就是良妃娘娘宫里宫女,从小伺候良妃,我十三岁,良妃推荐给额娘,觉得她温柔可亲会照顾人,就立了侧福晋,比我大五岁,在宫里就伺候我。还有一个是兆佳金蝉,在旗秀女,太子妃表妹,皇阿玛指的侧福晋,也是比我大四岁,皇阿玛觉得年龄大的会照顾人。府里日常有几个管家,等回头府里的事再给你捋捋。至于侍妾们有些事儿没法细说,都是些阿哥臣子送的,平时养在府里,结交宗室送人,上次皇阿玛送的,一个给了噶朗,一个十哥看上了,给了十哥当侍妾。我低头应了一声,他慢慢搂着我柔声说,府里没什麽大事儿,小事儿都有管家,你就舒舒服服做我的福晋。我心下微颤,缩了缩指尖,轻轻点了点头。
晚上回去我有些难过,搂着姐姐说心里话,姐姐叹了口气说,咱们女人不都得走这一步吗?想当年你姐夫今天宫里赐一个,明天又赐一个,家里天天跟开堂会是的,刚开始,我也觉得是自己哪做的不够好,後来也想开了,搭夥过日子,再多的曾经沧海难为水也都变成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你就当这是个闲差,上面有人管,下面有人干,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是正经。我抚摸着姐姐眼角的鱼尾纹,姐俩儿默默靠在一块儿。
十二月初三是内务府定的好日子,一大早宫里派来的喜娘丶命妇过来给我梳妆打扮,珍珠珊瑚金的宝石的一股脑往鬓上戴,瞬间头重了十斤。硕大一个凤凰衔珠流苏头冠在额前金光闪闪。收拾妥当就扶我进了轿子,贺喜的宗室子弟丶父亲的同僚们也都陆续在家里宴席坐定,吉时到了,十四也和仪仗队来接亲了,街上旗锣伞盖,舞龙舞狮,糖果,铜板,银瓜子散落一地,百姓们也都在街边纷纷想要沾沾喜气。轿子坐了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十四府邸门口,府邸门口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街两边站满了宗室丶皇亲。喜轿稳稳落在府邸门口,十四在马上用红绸包裹的箭轻轻放了三箭,稳稳扎在轿子底下踏板上,喜娘们纷纷说真是个疼人的新郎官,不舍得吓新娘子。我在喜娘的搀扶下抱着宝瓶和苹果慢慢走下轿子,十四和我牵着一条红绸,移步到前厅拜天地,拜完天地,我们俩在喜娘带领下慢慢移步正房,在炕上坐定,十四用一枚秤杆挑起盖头,周围都是人,我低头不好意思对望。喜娘将他的衣襟压在我的衣襟上,然後放下金线绣的百子图帐子,让我们二人行坐帐礼。十四见人都退到了帘外,他低头笑了笑,悄声趴在我耳边说,福晋今天真好看啊,然後在腮上亲了一口,我用腿碰了碰他,怕姿态规矩乱了让人瞧见,他闷声笑出了声。不一会坐帐礼结束,我们又马不停蹄去太庙祭祖,入宫给太妃皇上皇後各宫娘娘叩首,给太子丶阿哥们奉茶请安,比打仗还忙。回到家已经是黄昏,十四还要去前厅招待宗室,我紧赶慢赶……窜到自己小院沐浴洗漱,卸妆,拆发髻,沐浴丶更衣丶忙活了一大通,整个人跟散了架是的,终于可以躺在床上了,累啊,两条腿快断了。春草给我锤了锤腿,说十四阿哥派人来通传,喜宴还要好一会结束呢,让我先行休息,别等他。丫头们点上安神香,放下了帐子,不一会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