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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第1页)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十四爷领兵出征的消息,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在雪苒心中激荡起层层叠叠丶难以平息的涟漪。别院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静谧,甚至更加沉寂,只因少了那个总是带着灼热目光丶试图用各种方式闯入她心防的身影。雪苒依旧每日精心照料着孩子弘明。小家夥一天一个模样,白白胖胖,咿咿呀呀地开始学语,那双酷似十四的凤眼笑起来时,却总能让雪苒想起那个离别时滚烫的吻。每当这时,她总会不由自主地擡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唇瓣,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刻的灼热与悸动,让她脸颊微微发烫,心湖也随之荡漾开一丝陌生的丶酥麻的暖流。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向伺候的嬷嬷打听西北的消息。听说那里风沙很大,冬天极冷;听说准噶尔人骁勇善战……每当听到这些,她的心便会不由自主地揪紧,握着针线的手也会微微停顿。她为自己这莫名的担忧感到困惑和不安,只能更紧地抱住怀中的孩子,仿佛这样才能获得一些安全感。四爷胤禛来别院的次数似乎并未因十四的离开而减少,反而……更勤了些。他依旧沉默寡言,但带来的东西却愈发精细——有时是几本难得的山水游记,有时是宫里新制的丶据说安神效果极好的鹅梨帐中香,甚至有一次,他带来了一盆极为罕见的绿色菊花,放在她的窗台上,说是“看着清新,对眼睛好”。

他看她的眼神,也似乎有些不同。不再是全然的冷静和审视,偶尔会多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有时她正抱着孩子哼歌,一擡头,会发现他正倚在门边,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那眼神深邃得让她心慌,仿佛透过她在看别的什麽。可当她望过去时,他又会迅速恢复成一贯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这日,四爷似乎在前朝遇到了些烦心事,晚膳时饮了不少酒。他来到漱玉轩时,身上带着比以往更重的酒气,虽然步伐依旧稳健,但眼神却比平时少了些许冰冷,多了几分朦胧的郁色。他挥退了旁人,独自坐在外间的榻上,手指揉着额角,闭目不语。雪苒本在内室哄孩子睡觉,听到动静,犹豫了片刻,还是端着一碗醒酒汤走了出来。她穿着一身素净的藕荷色家居常服,未施粉黛,墨发松松挽着,几缕发丝垂在颈侧,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格外温柔婉约。“四哥……”她轻声唤道,将醒酒汤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喝点这个吧,会舒服些。”

四爷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地落在她身上。烛光下,她白皙的脸庞仿佛笼着一层柔光,眉眼低顺,身姿纤细,散发着一种宁静柔和的气息,与他方才在朝堂上经历的腥风血雨丶诡谲算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久到雪苒都有些不安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忽然,他伸出手,不是去接那碗汤,而是猛地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力道之大,让雪苒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挣脱。别动。”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就一会儿。”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腕,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腕间细腻的肌肤,那触感让他冰凉的心似乎也汲取到了一点暖意。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却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或是……很久以前的什麽人。雪苒僵在原地,心跳如鼓。她能感受到他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那不仅仅是醉意,更像是一种深藏的丶无法言说的孤寂和挣扎。她害怕这样的四爷,陌生而具有侵略性,却又奇异地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脆弱?她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能任由他握着,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淡淡的酒香。良久,四爷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松开了手,眼神也恢复了以往的清明和冷冽,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快的懊恼。

汤放下,你去休息吧。”他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淡漠,转过头不再看她。雪苒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内室,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还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她不明白四爷方才那片刻的失态意味着什麽,只觉得那比十四直接的炽热更让她感到不安和……心慌意乱。这一夜,雪苒失眠了。脑子里一会儿是十四离别时那双深情的丶带着承诺的眼睛和滚烫的吻;一会儿是四爷方才那紧握的手腕丶滚烫的掌心以及那双深不见底丶藏着无尽心事的眼眸。两颗截然不同的种子,似乎都在她尚未完全愈合的心田里,悄无声息地埋下了。未来会如何生长,是相依还是相争?她茫然不知,只觉得前路迷雾重重,而那分别位于西北与京城的兄弟二人,仿佛两根无形的线,牵扯着她本就敏感脆弱的心弦。窗外,月凉如水,寂静的别院里,只能听到更漏一声一声,敲打着无眠人的心扉。

日子在一种表面平静丶内里暗流涌动的状态下悄然流逝。西北的战报时断时续地传回京城,时好时坏,牵动着朝野上下,也无声地牵动着漱玉轩里一颗悬着的心。雪苒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控制地去留意与前朝相关的只言片语。有时四爷过来,她会假装不经意地侍立一旁,磨墨添香,实则竖着耳朵,试图从他与幕僚简短的交谈中捕捉那个遥远战场上的消息。听到捷报,她暗自松一口气,指尖抚过孩子熟睡的脸庞,会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若是传闻不利,她的心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带着晚间哄孩子时哼唱的童谣,都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忧思。她为自己这种情绪感到羞耻和困惑。她不是应该恨他丶怕他吗?为何还要为他的安危担忧?这种矛盾的情感日夜撕扯着她,让她在某些独处的时刻,会对着窗台上那盆翠色的菊花怔怔出神。四爷将她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他来得依旧频繁,有时是带着公务过来处理,一坐便是半日;有时只是略坐坐,看看孩子,问几句起居,目光却总是若有似无地掠过她,深沉难辨。他似乎比以往更加沉默,但那种沉默并非冰冷的隔绝,反而像是一种压抑着的丶汹涌的暗流。他不再有那晚醉酒後的失态,举止永远合乎礼数,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但雪苒却能敏感地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留的时间似乎更长了些,那其中蕴含的复杂内容,也让她愈发不安。一次,弘明咿咿呀呀地挥着小手,意外抓住了四爷腰间玉佩的穗子。四爷并未立刻拂开,而是难得地俯下身,用一根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孩子胖乎乎的脸颊。那一刻,他冷硬的侧脸线条在夕阳馀晖下竟显得异常柔和,甚至闪过一抹极淡的丶类似于温情的神色。雪苒正端着茶过来,看到这一幕,脚步不由得顿住了。心中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她从未想过,冷面如四爷,也会有这样……近乎柔软的时刻。

四爷察觉到她的目光,擡起头。四目相对的一刹那,雪苒像是被窥破了心事般,慌忙低下头,脸颊微热,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

又过了些时日,京中连着下了几场春雨,天气渐暖。这日午後,雪苒哄睡了孩子,正坐在窗下做着针线,是一件给弘明新做的小肚兜,用的是极柔软的红缎,上面用金线绣着精致的福寿纹样。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低垂的脖颈上,肌肤细腻如玉,神情专注而温柔。四爷处理完公务信步走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静谧美好的画面。他停在月洞门下,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静静地望着。目光从她纤细的手指,移到她微微颤动的长睫,再到那截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的白皙脖颈……他的心,像是被什麽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丶温热的情绪缓缓流淌开来。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雪苒若有所觉,擡起头来。见到是他,她唤了声,“四哥。””四爷走进来,目光扫过她放在笸箩里的小肚兜,语气似乎比平日温和些许,“手艺进益多了。”雪苒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这个,脸颊微红,低声道:“闲着无事,做着玩的。”

四爷在惯常坐的位置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看似随意地问道:“近日……可有老十四的消息?”雪苒的心猛地一跳,握着绣活的手指微微收紧。她飞快地擡眸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摇了摇头:“未曾……四哥可是有西北的消息?”她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四爷深邃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将她那细微的紧张和担忧尽收眼底。他眸色微沉,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丶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不豫,但语气依旧平稳:“军报上说,前日与准噶尔部有小股遭遇,我军小胜,并无大将折损。

四爷看着她这模样,心中那丝不豫似乎又加重了些,还夹杂着一种莫名的烦躁。他不再说话,只是端起方才雪苒为他斟的丶已经微凉的茶,慢慢啜饮着,目光却投向窗外,变得幽远而深沉。室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阳光静静流淌,只有更漏滴答作响。雪苒只觉得坐立难安,四爷的沉默比追问更让她心慌。她忍不住偷偷擡眼觑他,只见他侧脸线条冷峻,眉头微锁,仿佛在思索着什麽难题,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她心中忐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四爷忽然站起身。你好生歇着吧。”他丢下这句话,语气听不出喜怒,便大步离开了,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雪苒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是什麽毛病?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只完成了一半的丶寓意吉祥的小肚兜,再想到远在西北战场的那个人,以及方才四爷莫测的态度,只觉得心乱如麻。窗外,一声春雷隐隐从天边滚过。惊蛰了。冬眠的万物开始苏醒,而深藏在人心底的那些复杂情愫,是否也会被这春雷惊醒,破土而出,再也无法压抑?雪苒抱紧双臂,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自那日问及西北消息後,四爷有好几日未曾踏足漱玉轩。即便来了,也多是隔着窗看一眼熟睡的孩子,或是简短地问候雪苒几句,便匆匆离去,眉宇间总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与疲惫,周身的气压比往日更低。雪苒心中愈发不安。她隐约感觉到,定是西北出了什麽大事,且与十四息息相关。这种悬而未决的猜测,比确切的坏消息更折磨人。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原本稍稍丰润的脸颊又清减了下去,眼下添了淡淡的青影,那份脆弱的美貌因而更显楚楚动人,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纤细百合。这日傍晚,天色骤变,浓黑的乌云如同泼墨般迅速吞噬了晚霞,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压抑。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天气的异常,有些焦躁不安,哭闹不止。雪苒抱着他在内室轻轻踱步,哼着摇篮曲,心却如同窗外的天色一般,阴沉欲雨。突然,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天际,紧随其後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哇——!”孩子被吓得猛地一颤,爆发出更响亮的哭声。几乎在同一时间,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马蹄声,以及侍卫们恭敬却难掩紧张的请安声:“四爷!”雪苒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这麽晚了,又是这样的天气,四爷突然过来……她还未及细想,沉重的脚步声已经穿透雨前的寂静,快速逼近内室的门帘。哗啦”一声,门帘被猛地掀开!四爷胤禛大步走了进来。他显然是从外面疾驰而归,甚至来不及更换朝服,一身石青色蟒袍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发辫微散,几缕黑发沾着湿气贴在额角。他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仿佛凝结着万载寒冰,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以及一种……极力压抑却几乎要喷薄而出的焦灼与怒意。他的目光如同利刃般,瞬间攫住了抱着孩子丶吓得脸色发白的雪苒。又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照亮了他毫无血色的脸庞和紧抿的薄唇。四哥……”雪苒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後退半步,声音发颤,“发……发生何事了?”四爷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着剧烈的情绪。室内空气凝固得令人窒息,只有孩子被惊吓後的哭声格外刺耳。终于,他开口,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西北八百里加急军报……老十四他……”他顿住了,目光复杂至极地扫过她瞬间煞白的脸和怀中的孩子,仿佛在权衡着什麽。

雪苒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四爷的嘴唇,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他怎麽了?”她听到自己用尽全身力气挤出这句话,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疯狂地砸在窗棂和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在这雷雨交加的恐怖声响中,四爷终于一字一顿,说出了那句足以将雪苒彻底击垮的话:“他率轻骑追击敌军,途中遇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轰——!”又一声巨雷炸响,仿佛直接劈在了雪苒的心上!她眼前猛地一黑,抱着孩子的手骤然脱力,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倒去!额娘!”怀中的孩子因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哭得更加撕心裂肺。苒儿!”

四爷脸色剧变,一个箭步上前,在她即将摔倒在地的前一刻,猛地伸出双臂,将她连同她怀中啼哭的孩子一起,牢牢地接在了自己怀里!

温香软玉撞入怀中,带着她身上特有的丶清甜又脆弱的气息,以及孩子奶香混合着泪水的味道。女子的柔软与无助,婴儿的啼哭与惊恐,还有窗外狂暴的雷雨声……这一切混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画面,狠狠撞进了四爷素来冷硬的心扉。他低头,看着怀中人儿紧闭的双眸丶毫无血色的脸丶以及那不断滚落的丶冰凉的泪珠,再听着臂弯里孩子声嘶力竭的哭声……一种从未有过的丶剧烈的心疼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丶近乎霸道的保护欲,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和克制!他收紧了手臂,将这对颤抖无助的母子更紧地丶更深地拥入自己宽阔而坚硬的怀抱里。仿佛窗外所有的风雨雷霆,都可由他一力阻挡。

震耳欲聋的雷声和怀中人骤然脱力的柔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四爷胤禛的心口。他几乎是凭借本能,将那对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母子紧紧箍入怀中。孩子的啼哭声尖锐而恐慌,雪苒则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长睫紧闭,泪痕犹在,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玉雕美人。

“传太医!快!”四爷的声音嘶哑咆哮,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瞬间压过了窗外的暴雨声。他一把将雪苒打横抱起,她的身子轻得让他心惊,那份轻盈与脆弱更是加剧了他心中的恐慌。他小心翼翼地将她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又迅速从乳母手中接过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弘明,笨拙却坚定地抱在怀里,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姿态拍抚着。太医匆匆赶来,诊脉丶施针丶开方。四爷始终寸步不离地守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目光死死锁在雪苒毫无生气的脸上,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漱玉轩的下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那一夜,以及接下来的数个日夜,四爷几乎未曾合眼。他抛下了所有政务,拒绝了所有访客,如同最忠诚的守卫,守在雪苒的病榻前。喂药丶擦拭丶更换额上的冷帕,他事必躬亲,动作从最初的生涩迅速变得熟练。他看着她因高烧而痛苦蹙眉,听着她在噩梦中无助地呓语,时而呼唤“胤祯”,时而哭喊“孩子”,他的心仿佛也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一种强烈到令他自身都感到恐惧的情感,在她毫无防备的脆弱中疯狂滋长。那不仅仅是责任,不仅仅是怜悯,更是一种深切的丶几乎要破胸而出的疼惜与占有欲。他握着她的手,在她被噩梦缠绕时低声安抚:“别怕,我在。”这句话,是说给她听,仿佛也是说给自己听。弘明成了连接现实与希望的纽带。四爷常常抱着孩子坐在雪苒床边,将孩子柔软的小手放在她掌心。“苒儿,你看,弘明需要你。”他低声说着,看着孩子懵懂却纯净的眼睛,心中那份冰冷的坚硬也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在太医的精心诊治和四爷不眠不休的照料下,雪苒的高烧终于渐渐退了。但她并未真正好转,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终日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望着帐顶默默流泪,对周遭的一切几乎毫无反应,喂到唇边的汤药,也需要极耐心地哄劝才能咽下几分。四爷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心药还需心药医。

终于,十四的怀抱如同烙铁,滚烫而坚实,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尘气息和一丝淡淡的血腥与药味。他抱得那样紧,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分离丶担忧丶恐惧全都挤压出去,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苒儿……我的苒儿……”他一遍遍在她耳边低喃,声音沙哑破碎,滚烫的泪水竟也抑制不住地滑落,滴入她的颈窝,与她喜悦的泪水交融在一起。他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那熟悉的丶混合着药香和奶香的气息,这是支撑他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的唯一念想。雪苒在他怀中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坚强和僞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用力回抱着他,指尖紧紧抓着他背後的衣料,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淹没了她,让她暂时忘却了所有的不安和阴影。良久,十四才稍微松开她,双手捧起她泪痕斑驳的小脸,目光灼灼地丶一寸寸地仔细打量。她瘦了,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望着他的杏眸里,重新燃起了他熟悉的光彩,虽然脆弱,却真实地映着他的影子。“苦了你了……”他拇指心疼地擦过她的眼角,声音哽咽。随即,他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站在不远处阴影里的四爷胤禛。兄弟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复杂难言。感激丶尴尬丶审视丶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种种情绪无声交织。十四深吸一口气,松开雪苒,却仍紧紧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护在自己身侧,然後朝着四爷,郑重地丶深深地鞠了一躬。“四哥,”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朗,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沉重,“胤禵……多谢四哥这段时日对苒儿和弘明的救护之恩!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四爷脸上的肌肉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神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冷峻平静,只是眼底深处依旧是一片望不见底的幽潭。兄弟之间,何须言谢。”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无波,“你能平安归来,便是最好。皇阿玛和额娘都忧心不已,既已回京,便速速进宫请安吧。”他的目光在十四紧揽着雪苒的手臂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画面。是,胤禵稍後便去。”十四点头,手臂却将雪苒揽得更紧,宣示主权的意味不言而喻。他低头看向怀中人,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温柔,“苒儿,去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回家”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雪苒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渴望。她用力点头,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安心和期盼的泪。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旁沉默伫立的四爷时,心中却莫名地咯噔一下。他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下,似乎隐藏着某种让她不安的东西。这段时日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丶那些深夜里复杂的眼神丶以及那个险些失控的瞬间……纷乱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让她的喜悦中掺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和……愧疚?她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四爷,只轻声道:“……好。”收拾的过程很快。其实也没什麽可收拾的,属于她的东西本就不多。乳母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弘明,小家夥似乎感受到父母团聚的气氛,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不哭也不闹。十四一刻也不愿多待,牵着雪苒的手,再次向四爷道别後,便带着她和孩子,大步离开了这座禁锢了她许久丶却也庇护了她许久的别院。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回贝勒府的路上。十四一直紧紧握着雪苒的手,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脸上移开,诉说着分离後的种种经历,语气激昂後怕,又充满失而复得的庆幸。雪苒依偎在他身边,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心中被巨大的幸福感填充着。可不知为何,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如同车窗外无法完全驱散的晨雾,始终萦绕不散。她时不时会想起四爷最後那个平静的眼神,想起漱玉轩里那段交织着恐惧丶依赖和混乱的日子。

回到贝勒府的这几日,十四几乎寸步不离。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最醇厚的酒,浸泡着他每一寸感官,让他看雪苒的眼神都带着灼人的温度,仿佛要将分离时日亏欠的注视一次性补回。夜色渐深,内室的红烛燃得正旺,将一切都蒙上暖融暧昧的光晕。弘明已被乳母抱去安睡,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雪苒刚沐浴过,只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樱色软绸寝衣,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身後,发梢的水珠偶尔滚落,没入寝衣柔软的布料中,勾勒出底下的曼妙。她正坐在梳妆台前,手中拿着一把玉梳,却有些心不在焉,眸光如水,映着跳跃的烛火,不知在想些什麽。十四沐浴出来,古铜色的肌肤上,几处新添的伤疤狰狞却更添男子气概,未擦干的水珠沿着沟壑缓缓滑落。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雪苒身後,目光如同实质般,贪婪地流连在她镜中的倒影上——那纤细脆弱的脖颈,那微微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玲珑锁骨,还有那被薄薄衣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伸出手,并非接过玉梳,而是直接握住了她梳理长发的手。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刚沐浴後的湿气和一丝不容拒绝的力道。雪苒微微一颤,擡起眼帘,透过铜镜对上他深邃灼热的眼眸。那里面翻涌的情欲几乎要将她吞噬,让她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脸颊飞起红霞。“胤祯……”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娇怯的颤抖,却不似以往的惊惶,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丶撩人心弦的邀请。这一声轻唤彻底击碎了十四最後一丝名为“克制”的弦。他俯下身,滚烫的唇瓣精准地捕捉到她敏感的耳垂,轻轻含吮啃咬,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最脆弱的颈侧。“嗯……”雪苒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弱的吟叫,手中的玉梳“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她下意识地向後靠去,正好嵌入他坚实滚烫的怀抱。他的吻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和积压已久的渴望,从她的耳垂蔓延至脖颈,留下串串湿热的印记。大手也毫不迟疑地探入,抚上她的滑腻,那触感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继而更加用力地摩挲,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引起她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苒儿……我的苒儿……”他喘息着,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炽热的目光紧紧锁住她迷离的水眸和微张的红唇,“这一次,别再怕我……”说罢,他猛地低头,狠狠攫取了那两瓣他朝思暮想的柔软唇瓣。这个吻不再是试探,而是彻头彻尾的侵占和掠夺,带着近乎野蛮的温柔,撬开她的贝齿,纠缠着她的舌尖,汲取着她所有的甜蜜和气息。雪苒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烈激情冲刷得七零八落。她能感受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浓烈气息,能感受到他每一次抚过带来的灼热电流……曾经的恐惧和阴影,在这排山倒海般的爱欲攻势下,竟奇异地开始冰消瓦解。她的手,原本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此刻却慢慢地失去了推拒的力道,转而变成了无力地攀附。她的身体在他的怀里一点点软化,如同一块遇热的酥酪,几乎要融化在他的体温之中。细微的丶猫儿般的呜咽从两人紧密贴合的唇瓣间溢出,非但不是拒绝,反而更像是最动人的催化剂。十四感受到她的软化与回应,心中狂喜万分,动作愈发激烈。他轻易地解开了她那件寝衣,莹润的肩头,不盈一握……大片雪白暴露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诱人的光泽,刺激着他所有的感官。他一把将她抱起,走向那张宽大的床榻。身体的骤然悬空让雪苒轻呼一声,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他的脖颈,将泛红的小脸埋进他的肩窝。将她放入柔软的锦被中,十四随即而上。他的重量让她感到一丝窒息般的压迫,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被填满的安全感。他不再给她任何思考或退缩的机会,滚烫的唇和在她身上点燃一簇簇火焰,细致地膜拜过每一寸疆土,留下属于他的印记。雪苒的意识渐渐模糊,只剩下身体最本能的反应。陌生的潮水一波波涌来,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她忍不住蜷缩起来,纤细的手指插入他浓密的黑发中,无意识地收紧,发出细碎而难耐声音。当最後的屏障被褪去,当他滚烫抵住时,雪苒本能地绷紧了一瞬。“别怕……”十四喘息着,汗珠从他额角滑落,滴在她泛着粉色的肌肤上。他极力控制着几乎要失控的冲动,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看着我,苒儿……把你交给我……”雪苒睁开迷蒙的泪眼,望进他那双充满了爱欲丶痛苦和无限深情的眸子里。最後一丝犹豫和恐惧,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她极轻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主动擡起纤,迎合了他。短暂的痛楚之後,是逐渐汹涌而来的丶令人眩晕的陌生欢愉。红帐之内,烛影摇动,喘息声交织成最原始动人的乐章。十四如同不知餍足的困兽,一遍遍地索求着,仿佛要将彼此都燃烧殆尽。而雪苒,如同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只能随着他的节奏起伏飘荡,在那极致的颠簸中,攀上一波又一波从未体验过的高峰……不知过了多久,风停雨歇。十四将她汗湿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两人剧烈的心跳渐渐趋于同步。空气中弥漫着情欲过後特有的靡靡气息。雪苒疲惫地蜷缩在他怀里,浑身酸软得连指尖都不想动,脸颊贴着他汗湿的胸膛,听着那有力而平稳的心跳,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归属感缓缓流淌开来。十四低头,爱怜地吻了吻她汗湿的额发,大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她光滑的脊背,声音带着饱餐後的慵懒和满足:“睡吧,我在呢。”雪苒闭上眼,在他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中,沉沉睡去。这一次,梦中再无恐惧和泪水,只有身後那人坚实滚烫的怀抱,如同最稳固的港湾。窗外的月光倾泻而入,温柔地笼罩着交颈而眠的两人,仿佛也为这场迟来的丶彻底的身心交融,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银纱。

自那一夜彻底的身心交融後,某种坚冰似乎真正消融了。十四贝勒府邸的氛围,从劫後馀生的庆幸,悄然转变为一种黏腻而温馨的日常。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缠枝莲纹的锦帐上。雪苒是在一阵细密温柔的啄吻中醒来的。十四早已醒了,却不起身,只侧卧着,用手支着头,目光缱绻地描绘着她熟睡的容颜。见她睫毛微颤,便忍不住俯身,从她的额心丶鼻尖,一路轻吻至那微微张合的唇瓣。“唔……别闹……”雪苒尚未完全清醒,声音带着慵懒的鼻音,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像只寻求温暖的小猫。十四低笑,胸腔震动,手臂收拢,将她更紧地嵌入怀中。“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格外性感,“今日无事,再陪爷躺会儿。”话虽如此,他的手却不安分地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游移,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暗示着另一种“躺会儿”的方式。雪苒脸颊绯红,轻轻推了他一下:“天都亮了……弘明一会儿该醒了……”“有乳母看着。”十四不以为意,反而一个翻身,半压着她,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交融,“苒儿,昨晚……可还疼?”他问得低沉,眼底却带着一丝促狭和得意。雪苒羞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去,眼神躲闪着,声如蚊蚋:“还……还好……”“只是还好?”十四挑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低头又去寻她的唇,“那定是爷不够尽力……”嬉笑玩闹间,清晨的慵懒便被点燃成了另一场旖旎的风雨。不同于初次的急切和猛烈,这一次十四极尽耐心与缠绵,细致地引领着她,探索着彼此身体更多的秘密,直至两人都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起身时,已近晌午。十四神清气爽,亲自替雪苒挑选了一身湖蓝色绣百蝶穿花的锦缎旗袍,又按着她坐在梳妆。

“今日爷给你画眉。”他拿起螺子黛,语气不容拒绝,动作却小心翼翼。雪苒仰着脸,看着他专注认真的神情,那双惯于握缰执剑的手,此刻捏着纤细的画眉笔,竟有些笨拙的可笑。他靠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面颊,让她心尖微颤。左边好像……画深了些……”她忍不住小声提醒。“无妨,本王觉得甚好。”十四端详着,颇为自得,俯身在她唇上偷了个香,“本王的苒儿,怎样都是美的。”用膳时,他更是将“宠溺”二字做到了极致。桌上的菜色大多是她喜爱的江南风味,他不停地为她布菜,甚至偶尔会直接夹了菜喂到她嘴边,看着她小口吃下,便笑得心满意足。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心中暗叹,从前那个桀骜不驯的十四爷,如今竟像是换了个人。午後,阳光正好。两人窝在窗下的软榻上,雪苒靠着他的胸膛看书,十四则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一缕青丝,或是低头吻一吻她的发顶。偶尔就书中的内容讨论几句,多是十四故意说些歪理逗她,惹得她嗔怪地轻捶他,他便哈哈大笑,将她搂得更紧。弘明被抱来时,更是增添了无数乐趣。十四毫无形象地趴在地毯上,给儿子当大马骑,或是将孩子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吓得雪苒惊呼连连,他却乐此不疲。看着他们父子嬉闹,雪苒坐在一旁,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底被一种暖融融的丶名为“家”的充实感填满。甚至到了晚间沐浴,十四也寻了借口挤进来。偌大的浴桶里,水汽氤氲,花瓣漂浮。他从身後拥着她,下巴搁在她光滑的肩头,大手“殷勤”地为她擦洗,却总是洗着洗着就变了味,在水中又缠绵悱恻了一回,直到水微凉,才将她抱出,用柔软的棉巾细细擦干,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夜里就寝,他更是必定要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肌肤相贴,严丝合缝,方才安心入睡。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真真实实地属于他,再也不会离开。这些日常的点点滴滴,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无声地滋润着雪苒曾经千疮百孔的心。她渐渐放下了所有心防,在他炽热而专注的爱意里,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依赖。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对他撒娇,或是露出些许从前的活泼娇憨。十四对此极为受用。他享受着这种将她牢牢捧在掌心丶精心呵护的感觉,享受着她眼中日益增长的依赖和爱恋。夫妻之间的闺房之乐,也愈发和谐默契,他熟知她每一处的敏感,总能轻易撩拨起她的情潮,带她共赴云雨之巅。日子仿佛蜜里调油,每一刻都洋溢着温馨与情趣。贝勒府的高墙之内,自成一方恩爱缠绵的小天地。然而,这份过于圆满的甜蜜,却总让雪苒心底隐隐有一丝不真实感,仿佛暴风雨前最後的宁静。只是此刻沉溺在夫君深情中的她,尚且不愿去深想那潜藏的暗流。

京城的天空,看似一如既往的碧蓝如洗,然而紫禁城内的空气却日益凝滞,仿佛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沉闷。康熙爷的年迈与病痛,已不再是宫闱秘辛,太医院院判频繁出入乾清宫,龙榻前煎药的苦涩气息似乎都能飘出宫墙,萦绕在每一位皇子心头。朝堂之上,波澜诡谲。往日尚且维持着表面和睦的阿哥爷们,如今言辞交锋间已隐隐带上了刀锋。太子之位空悬,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吸引着所有渴望权力的飞蛾,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搏命一扑。十四爷胤禵作为手握兵权丶圣眷正浓的皇子,自然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支持他的武将们摩拳擦掌,而其他阵营的攻讦也愈发犀利。他每日下朝归来,眉宇间常带着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凝重,即便在面对雪苒和弘明时强颜欢笑,那眼底的深思与压力也瞒不过与她日夜相伴的枕边人。雪苒的心,如同系在风筝线上,随着朝堂的风向忽上忽下。她不懂那些复杂的政斗权谋,她只敏锐地感觉到危险的气息在逼近。每次十四出门上朝,她都会提心吊胆,直到看到他平安回府,才能悄悄松一口气。这日晚膳後,内室烛火温馨。弘明已在摇篮里酣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雪苒正靠在软榻上为十四缝补一件常服袍袖上细微的刮痕,十四则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卷兵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上,而是放空着,显然心事重重。“今日……朝上又不太平了?”雪苒放下针线,轻声问道,眼中满是担忧。十四回过神,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蹭着她的发顶,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无事,不过是些老生常谈的争论。爷应付得来。”

然而,他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真实情绪。雪苒没有追问,只是伸出手,轻轻抚平他微蹙的眉头,柔声道:“我知道我不懂那些大事,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的。皇阿玛身子不适,这些时日,你能不能……尽量少离京?”她仰起脸,烛光下眸子里水光潋滟,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恳求,“我和弘明……都不能没有你。”十四的心瞬间软成了一汪春水。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间,郑重承诺:“好,听你的。若非万不得已,爷绝不轻易离京。就守着你们娘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几日後的深夜,一份八百里加急军报打破了京城的宁静——西北准噶尔部趁大清国内部注意力集中于皇位更叠之际,再次蠢蠢欲动,骚扰边境,规模虽不大,却挑衅意味十足,边关告急!朝堂之上立刻炸开了锅。主战主和派争论不休,但无论是何立场,都需要一位重量级的皇子亲自前往坐镇安抚,以示朝廷重视。康熙爷在病榻上下了旨意,点将十四阿哥胤禵。旨意传到贝勒府时,十四脸色沉郁。他刚刚答应雪苒不久……且此时离京,无异于主动远离权力中心,将巨大的不确定性留给後方。雪苒得知消息,搂着十四脖子,担心的说,朝堂现在这麽乱,你这一走,万一……万一京中有变怎麽办?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十四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体,心中亦是天人交战。皇命难违,边境不安更关乎国本。可娇妻幼子的担忧,以及京中诡谲的形势,同样让他无法放心。苒儿,别怕,别怕……”他一遍遍安抚着,却无法给出肯定的承诺。雪苒在他怀里哭了许久,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然而,当情绪慢慢平复後,她擡起头,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杏眸中,却渐渐凝聚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和勇气。她擦干眼泪,看着十四,声音依旧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皇命不可违,边境百姓亦不可不顾。你若非去不可……那我便同你一起去!”“胡闹!”十四断然拒绝,“西北苦寒之地,又正值战乱,你身子才刚好些,如何受得了?更何况弘明还这麽小!”

正是因为弘明还小,不能没有阿玛!”雪苒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我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我是你的福晋,不是笼中的金丝雀。你在哪里,我和孩子就在哪里!苦寒战乱我都不怕,我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你!至少……至少让我在你身边,而不是留在京城日夜悬心,担惊受怕!”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十四心中的重重顾虑。他震惊地看着她,这个平日里柔弱似水丶需要他精心呵护的小女人,此刻眼中闪烁的光芒,竟如此坚韧夺目。她不是在任性,而是在用她的方式,与他共同承担风雨。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澎湃的爱意冲击着十四的心脏。他猛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傻苒儿……”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充满了感动和震撼,“你怎麽这麽傻……”

“那你答不答应?”雪苒在他怀里追问,带着一丝倔强。十四沉默了片刻,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了解她,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更改。与其让她留在京城独自承受未知的风险和无尽的担忧,不如将她带在身边,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保护。尽管前路艰险,但夫妻一体,生死与共!“好!我们一起去!”他斩钉截铁地说道,眼中重新燃起了属于武将的锐利和豪情,“有爷在,定护你们母子周全!”决定既下,府中立刻忙碌起来,开始秘密准备行装。而这对年轻的夫妻,在即将到来的风雨面前,心却贴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近。夜晚的缠绵,更多了几分患难与共的深情和不舍,旖旎之中,平添壮烈。京城的天空依旧阴云密布,但贝勒府内,却亮起了一盏共同面对未知风雨的灯。雪苒将她最珍爱的几件首饰和弘明的小衣物仔细打包,眼神坚定而温柔。她知道,前方之路必然坎坷,但只要与他携手,她便无所畏惧。四爷胤禛端坐在书房内,指尖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被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发出极轻微的声响。粘杆处送来的密报正静静躺在紫檀木书案上,上面的字句冰冷而清晰:十四贝勒府近日暗中筹备行装,采购大量御寒物资及伤药,动向异常,疑与西北军情有关,且……福晋钮钴禄氏似亦在准备之列“同行”二字,像一根尖锐的冰刺,猝不及防地扎入四爷的心口。他几乎能立刻想象出那场景——十四如何说服她,或是她如何执意相随?西北苦寒,风沙凛冽,甚至可能有刀兵之险!她那般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那日雷雨夜她昏厥在自己怀中冰冷轻盈的触感犹在,那份极致的脆弱与美丽,合该被精心豢养在温暖安全的金丝笼中,而非去那莽荒之地承受风霜刀剑!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怒意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腾。是气十四的鲁莽不顾後果?还是恨她竟如此毫不犹豫地选择与十四共赴险境?抑或是……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丶近乎嫉妒的灼痛?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书房内空气凝滞,只剩下更漏单调而令人心烦的滴答声。良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渐渐被强行压下,重新凝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他不能阻止。于公,皇命已下,十四出征名正言顺;于私,他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去阻拦他的弟媳跟随她的丈夫。任何逾矩的关心和阻拦,在此刻敏感的朝局下,都可能被解读为别有用心的算计。然而,一想到她可能面临的艰辛和危险,一种近乎生理性的不适便攫住了他。他必须做点什麽。是夜,月凉如水。四爷的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十四贝勒府的後门。他没有通传,只让苏培盛上前低声告知门房。片刻後,书房的门被推开,十四显然有些意外他的深夜到访:“四哥?这麽晚了,可是有急事?”他眉宇间带着一丝尚未消散的凝重和忙碌痕迹。四爷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书房内尚未完全收拾好的舆图和几箱显然是新备的物资,心中了然。他面无表情地走到主位坐下,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西北之事,皇阿玛既已定了是你,便需谨慎行事。准噶尔部狡诈,地形复杂,这几份是我让人整理的边境详图和一些关于当地部落风俗人情的记录,或对你有所助益。”他将一个厚厚的卷宗放在案上,语气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兄长姿态。十四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接过:“多谢四哥费心。”“嗯。”四爷淡淡应了一声,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仿佛不经意般提起,“听闻……弟妹此次也要随行?”十四闻言,神色微凝,看向四爷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但很快便化为一种混合着骄傲与无奈的坦然:“是。她……放心不下,定要同去。让四哥见笑了。”“胡闹!”四爷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一丝罕见的厉色,“西北是什麽地方?岂是妇孺能随意前往的?刀剑无眼,风寒刺骨,她身子才将养好些,你便由着她如此任性?若是有个闪失,你待如何?他这番话,听起来完全是站在兄长的立场上斥责弟弟思虑不周,关切皇室子嗣安危。十四被他说得面色有些讪讪,却并未退缩,反而叹了口气:“四哥,你的顾虑我明白。但苒儿的性子……外表柔弱,内里却倔强。她并非不知危险,只是……唉,她说与其留在京中日夜悬心,不如在我身边,生死都能在一处。”他说着,语气里竟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和酸楚。生死一处……”四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心口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酸胀和刺痛。他想象着她说这话时的神情,那般决绝,那般义无反顾,却不是为了他。他猛地站起身,背对着十四,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寂寥的月色,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只是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些:“既然你已决定,我也不再多言。这些药材你带上,宫里的秘制金疮药和御寒的方子,比外面的好些。”他又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却沉甸甸的锦盒,放在案上,并未回头。“四哥……”十四看着那锦盒,又看看四爷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寂的背影,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他这位四哥,向来冷情冷性,今日这般……已是极为难得的关切。“不必多说。”四爷打断他,转过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十四,最後嘱咐道,“既带了家眷,更需万事谨慎,以安危为重。京中……有我。”最後三个字,他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十四郑重点头:“胤禵明白,多谢四哥!”四爷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走。只是在经过通往内院的那道月亮门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目光似乎极快地丶极其深沉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那一眼,复杂得如同此刻被薄云遮掩的冷月,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丶也不能言说的情绪——担忧丶不赞同丶一丝愠怒,还有那深埋于底丶绝不容窥见的不舍与牵挂。然後,他再无停留,大步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到来。而内院暖阁里,正在灯下最後检查行装的雪苒,莫名地感到一阵心绪不宁,下意识地擡头望向窗外,却只看到一片寂静的黑暗和一轮清冷的月亮。她轻轻抚了抚胸口,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丶来自远方的悸动。西北的苍穹,高远而辽阔,湛蓝如洗,与京城的精致旖旎截然不同,带着一种粗犷而原始的力量。大军开拔,旌旗猎猎,十四爷胤禵银甲白袍,一马当先,英姿勃发,宛若战神临世。而他的身侧,一辆特意加固丶铺着厚厚毛皮的马车里,坐着他的心尖珍宝——雪苒。初至边陲,条件自是艰苦。风沙起来时,遮天蔽日,营帐被吹得呼呼作响。但雪苒并未如十四担忧的那般娇气脆弱。她很快适应了下来,甚至学着当地妇人的样子,用轻纱蒙面,抵挡风沙。她将他们的临时府邸布置得尽量舒适温馨,一盆从京中带来的水仙,竟也在边塞的寒风中顽强地吐露着幽香。十四在外征战,她便在府中默默等候,祈祷。每当得胜归来的号角响起,她总会穿上他最喜爱的颜色,站在营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骏马,披着夕阳凯旋而来时,她眼中绽放的光芒,比天边的霞光还要璀璨。十四的军事才能在此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战术灵活,用兵如神,又体恤士卒,深得军心。接连几场漂亮的胜仗,不仅狠狠打击了准噶尔部的气焰,稳固了边疆,捷报传回京城,更是令康熙爷龙心大悦,龙体似乎都因此硬朗了几分。嘉奖的圣旨很快传来,康熙帝御笔亲书,晋封十四阿哥胤禵为“大将军王”,赐金盔金甲,节制西北诸军,权柄赫赫,恩宠一时无两。接旨那日,军营沸腾。十四穿着御赐的金甲,在万千将士的欢呼声中,愈发显得英武不凡,气宇轩昂。而雪苒就站在他身侧稍後的位置,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吉服,头戴点翠钿子,仪态万方。风沙并未损她容颜分毫,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京城贵女没有的坚毅神采。她仰头看着自己光芒万丈的夫君,眼中充满了自豪与爱恋,唇角含笑,风华绝代。战事稍歇,边关迎来了短暂的和平。十四卸下戎装,换上一身宝蓝色的蒙古袍,更显肩宽腰窄,俊朗不羁。他常常带着雪苒,策马漫游在广袤的草原上。雪苒也入乡随俗,换上了蒙古女子的袍服。她偏爱柔和的水蓝色或杏子粉色,衣襟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宽大的腰带束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长发编成无数细碎的小辫,缀以绿松石和小小的银铃,跑动起来叮咚作响,如同最动听的音乐。她骑着温顺的小马,跟在十四身边,笑容比草原上的格桑花还要美。夕阳西下,他们并辔立于高坡,看长河落日,壮美无比。十四从身後拥着她,下颌轻蹭她的发顶,指着远方:“苒儿,你看,这万里江山……”他的话语未尽,但那份雄心与意气,已不言而喻。雪苒依偎在他怀里,只觉得天地浩大,岁月静好,心中被满满的幸福充盈。然而,最大的惊喜,在一个平静的清晨悄然降临。近几日,雪苒总觉得有些慵懒嗜睡,胃口也不似往常。起初只当是边塞水土不服,并未在意。直到这日清晨,侍女布膳时,送上了一碟当地特色的奶酥,那浓郁的奶腥气扑面而来,雪苒竟突然一阵反胃,干呕起来。“福晋!”侍女吓得脸色发白。闻讯赶来的十四更是紧张万分,立刻传了军医。须发皆白的老军医仔细诊脉後,脸上露出了笑容,起身对着十四和雪苒拱手道喜:“恭喜大将军王,贺喜福晋!福晋这是喜脉啊!依脉象看,已近两月,胎象平稳!”喜脉?!十四愣住了,足足好几秒没有反应。随即,巨大的丶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看向雪苒,只见她也正怔怔地抚着自己的小腹,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丶如梦似幻的惊喜,眼眶迅速泛红。“苒儿!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我们又要有孩子了!”十四激动得一把将她抱起,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吓得老军医连声提醒“小心小心”。雪苒搂着他的脖子,又是哭又是笑,所有的羞涩都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这个孩子,是他们历经磨难丶感情愈发深厚的最好见证,是上天赐予他们在塞外最美的礼物。十四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如同对待一件无价之宝,大手轻轻覆盖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他蹲下身,将耳朵贴上去,像个傻气的毛头小子一样,似乎想听听里面的动静。“还早着呢。”雪苒破涕为笑,手指轻轻插入他浓密的发间。“本王不管!”十四擡起头,眼中闪烁着激动和无比坚定的光芒,“从今日起,你不许再骑马,不许劳累,想吃什麽告诉本王,本王给你弄来!定要平平安安地给本王再生个大胖小子或漂亮格格!”自此,大将军王麾下的将士们发现,他们主帅脸上的笑容愈发多了,甚至偶尔在处理军务时都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而那位美丽得如同天山雪莲般的福晋,更是被呵护得无微不至,俨然成了西北军营里最珍贵的存在。塞外的风依旧凛冽,但他们的爱巢却温暖如春。这个意外降临的小生命,如同最坚韧的戈壁红柳,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扎根生长,为这对恩爱夫妻的边关岁月,增添了无限的光彩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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