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油尽灯枯缠绵病榻之时,总会反复呢喃着你的名字,直至噩梦将她惊醒。”
陆鸿靖怔怔地凝视着沈令仪的眼睛,似乎能够穿透她,望见无可触及的故人。
沈令仪索性起身靠近,将雅间窗户重新关好。
“风雨寒凉,殿下还是离远点好。”
她的手臂在关窗时淋到雨水,冰冰凉凉的顺着肌肤滑落,转移些许腿脚里作乱的轻痒。
就如同沈令仪对柔嘉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阿跃姑娘与青院的纠葛,实属翻阅皇姐遗物时偶然得知,我并无试图插手之意。”陆鸿靖解释道。
琉璃管,病历册,他字字句句都离不开柔嘉。
到底要翻阅遗物多少次,到底要多了解柔嘉其人,才能从那些冰凉记载的缝隙里,推敲出关于青院的秘密?
沈令仪微惊:“你做这些是为。。。。。。”
“只为皇姐。”陆鸿靖斩钉截铁道。
“七殿下深受皇帝器重,精通文韬武略,又如此心细如发。”沈令仪将信将疑道,“怎会不存鸿鹄之志?”
陆鸿靖话语停顿须臾,自嘲之意甚浓。
“将死之人,又怎配志存鸿鹄。”
他年少时被妃嫔毒害染疾,自此落下病根,不仅长期体弱,更被御医集体断言活不过而立之年。
无权无势且不得宠爱的皇子,陆鸿靖在鼠疫爆发前的生活几乎是落魄到极致。
唯有柔嘉怜惜他,唯有柔嘉不弃他。
陆鸿靖眼神里的嘲弄化作温柔的遗憾,眷恋地遥望着沾染雨珠的纸窗。
“将来若能成为逍遥的闲散王爷,便已然是我最好的归宿。”
陆鸿靖浅笑着,将话题转移到别处:“皇姐生前答应为你办的事情,我继承遗愿将其办完。”
他似变戏法般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锁好的木制黑匣,匣身周围飘出馥郁的香薰气味。
沈令仪识趣地随之转移话题,眸光凝视在匣身,也毫不掩饰地为这闷香蹙额。
她指尖挑动,干脆利落地撬开锁扣。
黑匣内整整齐齐排列着颗颗深黑球丸,细嗅便能识别出香薰里流窜着的腐臭味,惹得沈令仪瞳孔剧缩。
她倏然擡头,郑重其事地同陆鸿靖对视:“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帮柔嘉做了何事?”
“这些都不重要。”陆鸿靖洒脱道,“我帮的是柔嘉皇姐,帮她想帮的任何人。”
他旋即从衣裳交襟里掏出准备好的纸片,工工整整地叠成四折,里面笔墨记载着某处民巷门牌。
“锦城,似乎比京都更适合阿跃姑娘。”
沈令仪微微蹙眉,不明白他话里的哑谜。
陆鸿靖并不欲多加解释,笑眼望着小巧的纸片:“届时前往後你便会知晓。”
这张纸条的谜团很快便得到了解答。
沈令仪将民巷敲开门的瞬间,便见到熟悉的脸颊再度出现于眼前。
林祺然诧异地询问道:“姑娘是想要找谁?”
伴随着陌生与疑惑,沈令仪猛然推开他的肩膀,迈步便径直进屋落座。
此举可谓无礼至极,骇得林祺然颇为不知所措,只能着急地跟在她背後搓手。
“在下并不认识姑娘,敢问姑娘是否走错人家了?”
沈令仪气恼地打断他:“林祺然,你怎麽敢再回京都的?”
她索性将桌面茶壶倾倒,手指沾着隔夜茶水,就着湿意将面颊上的易容药膏给撕掉。
林祺然见状目瞪口呆:“你是。。。。。。沈跃?”
“锦城安逸的生活你不满足,非得来这波诡云谲的京都趟浑水是吧。”
三年相处情谊,沈令仪为他莫名其妙地卷入纷争感到恼怒和担忧:“你真是好本事啊,还和皇室中人搭上了关系。”
“此事说来话长。”林祺然倒是乐呵呵的模样,“如今我已是七殿下的幕僚。”
他并不为沈令仪尖锐讽刺的语气愠怒,反而眉眼因着笑意弯弯:“阿跃不回锦城,怎麽还不允许我来京都?”
“究竟是怎麽回事,还不快如实道来。”
沈令仪恨铁不成钢地剜了他一眼。
林祺然自然毫无保留地将前因後果讲述。
他能成为陆鸿靖的幕僚,主要是因为保管着柔嘉病历册的缘故,但归根究底他主动啓程前往京都,是为报叔父林主簿之仇。
“叔父本就是致仕归宁,倘若未被刻意提及召返,根本牵扯不到殉葬的悲剧。”
沈令仪微叹:“无辜牵扯确实遗憾,可那些心底腌臜之人到底也同为殉葬。”
“并非如此。”林祺然眼底阴鸷闪烁,“那新主簿至今依旧好端端逍遥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