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霜觉(六)
过几日便到中秋了,宫中设宴,邀衆人参加。
鎏金宫灯将太和殿映得恍若白昼,裴照怜攥着象牙箸慢条斯理的吃着。
作为穿书三个月的“新世子”,他还是第二回参加宫宴了。
对面的安王瞪着眼,眼珠在他身上转了两圈,活像盯着猎物的老鸹,显然还在为上次的案子生气。
“裴世子近日气色不错。”安王举起酒盏,话锋陡转,“倒是治下商户接二连三出事,该不会是世子‘尽心尽责’过了头?”
殿内霎时静得能听见珠帘晃动声。
裴照怜垂眸掩住眼底冷笑,死人还在拿私盐案做文章。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突然绽开个甜腻笑容:“王爷谬赞了,臣不过是学了些管束之道——您知道的,这市井商贾啊,不立规矩可不行。”
楼霜觉倚在玉阶上的手指微蜷,玄色广袖下青筋若隐若现。
自裴照怜入席起,他的目光就没从那张过分艳丽的脸上移开过。
少年绯红的唇瓣开合间,既带着些许的狡黠,又藏着刻意拿捏的腔调。
“好大的官威!”安王重重将酒杯磕在案几上,“莫不是要在朝堂上立威?”
裴照怜眨了眨眼睛,长睫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王爷这话说得蹊跷,有些规矩能保一方太平,可有些‘规矩’,不过是某些人敛财的幌子——”他忽然捂住嘴,“瞧臣这张嘴,光顾着说话,倒忘了宫宴上该说吉祥话。”
满殿哗然。
裴照怜偷瞄高台上的皇帝,见对方拈着胡须若有所思,暗暗松了口气。
馀光瞥见楼霜觉嘴角勾起的弧度,心脏没来由地漏跳一拍。
安王猛地起身,锦袍扫落盏中琼浆:“大胆!竟敢含沙射影。。。。。。”
“安王殿下息怒。”楼霜觉慢条斯理放下酒盏,玄色绣金蟒纹衣料随着动作流淌出冷冽光泽,“裴世子年轻气盛,许是想多为朝廷分忧。”
他突然转头看向裴照怜,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暗潮,“世子这般急切,莫要误了分寸。”
裴照怜心头警铃大作。
这哪是解围,分明是在挖坑!他垂眸作惶恐状:“怀王殿下教训得是,臣弟定会谨言慎行。不过。。。。。。”他突然擡头,眼尾微微上挑,“若见不平之事,总不能装聋作哑吧?”
楼霜觉喉间溢出轻笑,伸手将案上的珍果推到裴照怜面前:“倒是本王狭隘了。世子既心怀天下,便多享用些。”
安王被晾在当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裴照怜盯着盘中的果子,没动。
看着楼霜觉的神色,他正想伸手去拿,却见楼霜觉修长的手指已拈起一颗,送至他唇边:“怎麽,怕有毒?”
殿内抽气声此起彼伏。
裴照怜望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福至心灵,张口咬住果子,含糊道:“殿下若是想害臣弟,何必等到今日?”
甜腻的汁水在舌尖爆开,他馀光瞥见安王攥紧的拳头。
酒过三巡,安王突然举起酒杯:“听闻裴世子文采斐然,不如以‘正邪’为题,赋诗一首?”
裴照怜垂眸思索片刻,突然起身作揖:“臣弟不才,想先请教王爷——若有人披着正义的皮,行的却是祸乱之事,该当何罪?”
安王瞳孔骤缩:“自然是。。。。。。”
“王爷说得是!”裴照怜抢着道,“就像这宫宴上的美食,看着诱人,若内里腐坏,吃了可是要坏事的!”
他突然指着安王案上的菜肴,“王爷看这道菜,色泽鲜亮,可若是细究。。。。。。”
“够了!”安王拍案而起,酒盏摔得粉碎,“裴照怜,你……”
“好了,闹什麽闹,还有一个皇子的样子麽?”皇帝瞥了安王一眼,安王顿时就闭嘴了。
裴照怜扑通跪地,声音却清亮:“臣不敢!只是见多了是非颠倒,斗胆请陛下明察!”
高台上的皇帝终于放下茶盏,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
楼霜觉倚着蟠龙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裴世子平身。”皇帝终于开口,“既如此,便将你所思所想,写成折子呈上来。”
裴照怜叩首谢恩,起身时踉跄了下,腰侧突然贴上一直温热的手掌。
楼霜觉伸手虚扶,在他耳畔低语:“装得倒像,这一下,该不会是提前想好的?”
裴照怜耳尖发红,转身时故意撞了下对方:“怀王殿下若是再动手动脚,我可要喊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