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钺哭笑不得,联系了几个认识的人,半天後,林晚风的病历直接转交到了研究所下辖的特殊病症治疗医院,他也被迅速接了过去,进行更全面的检查。
许舟星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乔钺陪他去交手术费的时候,正是下午四点多,阳光从医院大厅明净的玻璃空中花园斜斜地照进来,在宽阔得几乎有些回音的大厅里拉扯出一道道长长的光与影。
困扰了许舟星这半年的噩梦,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一场美梦。
“师哥,你不怕我卷款逃走吗?”许舟星问。
乔钺笑了一声:“你能逃去哪儿?”
许舟星想了想,发现除了林晚风身边,自己的确无处可去。
“跑了也没事。”乔钺忽然补充道,“就当是资助。”
许舟星讶异地望向乔钺的眼睛,故作轻松道:“师哥,你想做慈善吗?”
乔钺没有回答,他看得出许舟星眼底的爱慕,亮晶晶的,又怯生生的,好像水面上一触即碎的粼粼星光。
他没法回答许舟星,只能点了点头。
乔钺是有几分紧张的,因为他撒谎了。
他不想让许舟星继续为自己治病,他更希望许舟星能有光明的丶不被限制的前途。
但他又明白,要强的丶自尊心有些过剩的许舟星,不会接受他的施舍,许舟星心里的大石头没放下,如果自己强行更换治疗师,许舟星紧绷着的那根弦可能会断掉。
所以他想,先缓一缓吧,先让许舟星安心拿到钱去给爸爸做手术,等手术成功之後,再跟许舟星说明更换治疗师的事。
反正自己的易感期久久没有倒来的迹象,不必太着急。
交完费用,许舟星去病房看林晚风。
林晚风现在有一间单人病房,面积甚至比他们父子在月港的家还大不少,室内装潢和智能设施也都更高级,比起病房,这里反倒像一间整洁又漂亮的小资住所。
“爸!”许舟星很久没见到林晚风了,欢欢喜喜地跑过去。
林晚风正坐在病床上,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光屏出神,那上面一直停留在是否开始播放节目的问询,但林晚风好像没有注意到,盯着那个对话框看得聚精会神。
“爸?”许舟星扑到床边,又叫了他一声。
林晚风这才有了反应,睫毛颤了颤,转动眼珠看向了许舟星。
许舟星笑得很开心,所以林晚风想了很久的质问说不出口了。
他不是傻子,他也隐约知道有哪些途径来钱快。许舟星一个普通的丶没有任何背景的大学生,虽然专业成绩还算优秀,但再优秀,也并不可能在一瞬间挣来一笔上千万的巨款。
他知道自己和许晏的宝贝儿子出卖了一些不该出卖的东西,并且卖上了一个好价钱,有那麽一瞬间他很想砸烂这屋里的一切,去狠狠地教训许舟星一顿,教他怎麽做一个正直的人丶过完平淡又问心无愧的一生。
但他最终没有任何行动。
没有意义了,从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一切都是既定的事实,或许·····还要更早,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爸你怎麽了?不舒服吗,脸色有点不太好。”许舟星脸上的笑意褪去了,担忧地望着他,“你怎麽不说话?”
林晚风紧紧咬着牙关,呼吸有些微微的颤抖,他不知道还能同许舟星说什麽。
他好後悔,或许在许晏离开的那个冬天,自己就应该关闭门窗,在狭窄的屋子里烧上一盆古老的丶现在已经没有什麽人使用的木炭,带着许舟星一起,在平稳的睡梦中离开。
“叫医生来看看。”乔钺点下了床头智能屏幕上的呼叫按钮,扳着许舟星的肩让他离林晚风远一点,以免他不小心蹭掉林晚风胳膊上连着的监测仪。
林晚风这时才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跟着自己儿子进来了,他擡头看了一眼,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他当然认得乔钺,传媒发达的现代社会,应该很少有人会不认识乔钺。
林晚风很快收回了目光,有些自嘲地想:
至少自己的儿子不算太傻,找了一个好买家。
乔钺握着许舟星肩头的手忽然有些僵硬,林晚风什麽也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快地扫过去了,但却让他突然感到毫无来由的羞愧。
林晚风轻飘飘的目光让乔钺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强盗丶一个小偷,夺走又践踏了别人最珍贵的宝贝。
许舟星也察觉到林晚风在看乔钺,这才後知後觉地想起要介绍,连忙说:“爸,这是我在学校的师哥,乔钺,我现在跟着他在舰队见习。”
林晚风在走神,没有和乔钺打招呼。
这显然十分失礼,许舟星也有点坐立难安起来。他怕林晚风是因为身体不适才这样,也怕乔钺会不开心。
幸好医生很快赶来,检查了林晚风的状况,告诉他们没有什麽异常。
许舟星松了一口气,坐到床边去,像只害怕被丢掉的小狗似地,往林晚风身上蹭:
“爸你怎麽不理我?突然看到我,惊喜得说不出话了吗?你快点反应过来呀!”
林晚风一动不动任许舟星蹭着,好一会儿,擡起手轻轻拍了拍许舟星的後背,亲昵地唤了一声他的小名:“舟舟······”
他无法指责自己的儿子,是他自己只空有不切实际的理论,却没有为儿子一生保驾护航的能力。
他不敢去深思自己的孩子究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丶才从乔钺那样的人手里得到了回报,那一定是普通人难以想象和承受的。
林晚风只能装作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