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初乔若久提出进行大脑移植术的时候乔勉就明白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喜欢着自己,喜欢到愿意献出灵魂,自己的调侃无疑是对乔若久感情的侮辱。
“抱歉。”乔勉觉得很愧疚。
除了父母之外,乔若久是这个世界上陪着自己最久的人。或许当初父母收养乔若久时给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带着这样的期冀。
他可能无法对乔若久産生爱情,但没法不把乔若久当作家人。
家人之间有“爱”吗?当然也是有的,所以乔勉并不希望乔若久伤心。
乔若久垂下眼,敛去了眸中受伤的神色,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希望一切顺利,真的。”
“我知道。”乔勉轻轻地说。
屋里又弥漫开令人难堪的沉默。
乔勉站起身,说:“我去看看小钺。”
乔若久识趣地让开了,乔勉有些着急地走了出去。
他当然不是担心乔钺,只是不太敢面对乔若久那心碎的目光。
这几十年里,良心时时煎熬着,他也问过自己很多次:
能不能走出来?能不能往前走?能不能给自己丶也给别人一个机会?
但他做不到。
他忘不了卡洛,也无法像爱卡洛那样去爱乔若久。
他这辈子再也不能靠在学校寝室阳台栏杆边丶听谁抱着吉他给他唱情歌,他再也没法在理论课上偷偷枕着谁的肩膀打瞌睡丶醒来发现有人为他做好了条理清晰的笔记,他再也找不到一个既能陪他一起切磋机甲战术到深夜丶又能陪他通宵打终端游戏的家夥,他再也不可能跟谁一起无知又无畏地丶怀揣着满腔热血一同奔赴战场······
人生好像只有最初的那二十几年是鲜活的生命,到後来,被现实拉伸延展成一条没有弹力的丶直直通向尽头的直线。
每每午夜梦回丶猝然惊醒在乔若久怀里时,乔勉都忍不住痛苦地落泪,一半为此生再也无处得见的故人,一半为自己深深辜负的枕边人。
数十年毫无怨言的陪伴,怎麽会不明白,又怎麽能不动容?
可无论他有多想倾尽一切补偿对方,他能给的无外乎钱丶权丶性。
他永远也给不了乔若久最期待的东西。
如果药物真的顺利面世,乔勉靠在走廊的舷窗边发起呆,那他和乔若久都自由了。
或许该向对方挑明,请他不要再把目光拘泥于自己身上,去追求属于他的幸福。
但从第一次安抚直到现在,乔若久三十多年的青春都给了自己,在有了替代药物後提分开,不是始乱终弃又是什麽?
“爸?”乔钺捏着盒巧克力奶路过走廊,“你在这里发什麽呆?”
“谁给你的?”乔勉回过神,望向了乔钺,觉得眼前的画面有点伤眼睛。
“医生。”乔钺诚实地回答,“他说我的心理年龄只有十七岁,所以给了我一盒哄小孩的巧克力奶。”
“他给你,你就接了?”乔勉觉得一阵恶寒。
说实话,乔勉没有和十七岁的乔钺和平相处过,因此觉得眼前这个乖巧的丶叼着吸管喝巧克力奶的丶个头比自己高丶块头比自己大的儿子,非常诡异。
“其实我觉得这并不太可能。”乔钺吸了一口巧克力奶,“因为我的记忆很完好,只是做事变得冲动,医生的评估不过是种形象的说法,用十七岁的概念来解释我为什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和情感——就像大脑还没有完全发育好的青少年。”
乔勉的目光落在乔钺手里的巧克力奶上:“医生会不会误诊了?你其实是七岁而不是十七岁。”
乔钺迟疑了一瞬,说:“应该不会?医生很热情,我也不太想浪费,而且,味道确实不错,不甜。”
“算了,知道你没傻,我就放心了。”乔勉松了口气。
乔钺踌躇了一会儿,又问:“我们什麽时候到下一个隧穿站?”
“你这样,我敢叫他们加速行驶吗?”乔勉哭笑不得地看着乔钺,“万一加速的时候你撞到头,变成三岁了怎麽办?”
“我认为不会的。”乔钺说,“精神力损伤不会这麽轻易造成。”
乔勉“啧”了一声,嫌弃地打量着乔钺,说:“你也太弱了,我年轻时也有好几次极限驾驶机甲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这麽夸张的精神力损伤,包括······”
包括失去卡洛的那次战争,乔勉忽然沉默了下去,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说这些有什麽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