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谕一直以为那是穆长沣的血,疯癫的状态下,他分不清来人是谁,也无法再掩藏自己对穆长沣的杀心。
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刺出那一剑。
“这麽多年,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你。”
那是他对穆长沣的隐忍了十多年的恨意。
可得知真相後,宋怀晏只觉得心脏处像被剑再次穿过般疼痛。还未来得及缓上片刻,无数的画面和情绪便涌入脑海当中。
宋怀晏死後的十年间,沈谕几乎日日都宿在苍穹殿。
起初的时候,沈谕看似还很正常。白天多数时间都在处理宗门事务,或者外出解决棘手的魔患。
只是每隔几日,就会有弟子呈上来许多灵丹宝物,药尊青黎频繁地出入苍穹殿。
半年後,青黎也不再来此。
“他早就是已死之人,就算我能将他的心脏和血脉修复,你能找再多的奇珍异宝,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青黎临去前,背身对他道,“你耗费再多的灵力,也不过是保存一副皮囊罢了。”
之後很长一段时间,沈谕没有再让人去找那些灵草灵药,只是每日处理完宗门事务後,会在冰棺前静静地坐一会。
他向来被说是冷心冷情的人,不懂爱恨,不知悲喜。除了功法反噬造成的狂躁,他几乎没有太过强烈的情绪。
喜怒哀乐,在他脸上,都只是淡淡的一抹雪色。
就算至亲死去,他也没有掉过眼泪。
他将宋怀晏放入冰棺,每日用灵力温养着,似乎并不觉得他已经死了,也并不知道该怎样悲伤痛苦。
他的心像千里冰封的河流,就算水底暗潮汹涌,也无法在面上激起丝毫波澜。
在无数个独坐在苍穹殿的夜晚,从前那三年的点点滴滴,就像一股温热柔软的风,将河面的厚厚的冰层消融,然後,流水涌动,将那淡薄的丶迟来的悲伤情感一点点汇聚成波涛,猛地流向至四肢百骸。
全身的血肉都一寸寸地痛起来。
再之後,魔门针对苍玄宗,针对沈谕进行了许多次明面的挑衅和暗地的刺杀。在探知到苍穹殿内那口冰棺的一些情报後,有佯装献宝献策而後图穷匕见的,有用灵草神器引诱沈谕前去设计围杀,有幻化成宋晏的样子想要迷惑沈谕的……
而沈谕每次动用“长河月落”,都会加重它的反噬,没有宋怀晏的药血之後,全靠他自身的毅力和修为硬抗着。
但他的理智也在一次次的折磨中被消耗到了了极限。
宋怀晏看到反噬之时沈谕跪在冰棺前,用额头不断撞击着棺椁,血水和汗水顺着额角鼻梁淌下,让原本清俊的脸显出几分狼狈和不堪。
沈谕眼前人影幢幢,却都面目模糊。
有人递给他一盒龙须酥,有人拿给他一块温凉的玉佩;有人拿着剑向他求教,有人背着手对他低声训斥;有人喊他“师弟”,有人叫他“谕儿”;有人被刺破心脏,有人被割破喉咙……
有人朝他道:“生辰快乐”
有人对他说:“你迟早会变成疯子。”
……
他开始看到哪一张张的脸。
时而是穆长沣,时而是宋晏,时而两张脸重合,又不断变幻着。
他已经分不清真假,分不清生死,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沈谕抱着头,蜷缩在冰棺边上。
“我分不清……师兄,我分不清了……”他嗓音沙哑,声声泣血。
“我找不到你了……”
无数的影像褪去,但疼痛还像烟花般在脑中不断炸开着,直冲天灵盖。
宋怀晏按着脑袋,好一会理智才逐渐回笼。
他看着面前跪坐在地的人,半跪下身来,朝他伸出手。指尖轻触到他脸颊的那一刹那,沈谕怀中的那个宋晏便如流沙般消散了。
他可以碰到他了。
和之前的魇不一样,这里是沈谕的神识所化。
沈谕忽然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