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终于知道,喜欢是什麽感觉。”
“师兄……”半晌後,沈谕很轻很轻地叫了他一声,带着浅浅的鼻音,“为什麽?”
宋怀晏有些不明所以,他的手臂绕过沈谕的侧脸摸了摸他的头发:“怎麽了?”
沈谕的嗓音低哑:“……为什麽,喜欢我?”
宋怀晏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一时竟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下意识直起身,想要转过脸去看他,却被沈谕一把握住肩膀,青灰色的凤眼深深凝视着他,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许久後,他说:“我有什麽,能让师兄喜欢呢……”
沈谕突然像一个泄了气露了怯的孩子,他低头,额头轻抵在了宋怀晏额间,闭上了眼睛,压下眸中的痛色。
“我出生就害死了母亲,父亲迁怒我,嬷嬷厌恶我,奴主说我蠢笨无用,穆长沣,也不过是把我当做他修炼的容器……我知道我性格不好,除了练剑之外不会做任何事,苍玄宗的人都不喜欢我……我身上有洗不去的牲奴烙印,还有无法治愈的顽疾……”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力气又被抽去了大半,声音更加低哑,“而且,我对师兄一点都不好,我总是,在伤害你……”
“为什麽,会喜欢这样的我呢……”
宋怀晏不忍心他再说下去,他伸手回抱住他,将人紧紧拥着,像要融入血肉里。
原来师弟心里,一直是这样的想法吗?
旁人都说沈谕孤高冷傲,无心无情,可他的半生,其实都在学着怎麽讨好别人,可偏偏,没有人真心待他。
在苛责丶背叛和欺骗中摸爬滚打遍体鳞伤地长大,一次次期待,又一次次落空,直至粉身碎骨。
他以为一剑穿心的仇人,却是此生最想护住的人。
他在苍穹殿日夜守着冷冰的尸体,十年茕茕而立,独饮千山风雪,无人爱他。
宋怀晏喉间干涩,滚动了几下,张着口却说不出话。
十年生死两茫茫,原来沈谕,早已“病入膏肓”。
过去的创伤一直都在,童年的阴影没有消散。他的心生了病,受了伤,不曾被好好治愈过。
自己只管告诉他要坚强,要释然,要好好活下去,将那颗支离破的胡乱缝补起来强行放回原处,让它持续不断地跳动起来,却没有想过,每一次跳动,他都那样疼。
他很想告诉他,说他很好很好,说他曾是他的救赎,说他值得被人好好爱。
可他知道,那些疼痛丶那种自卑和自责早已经渗透到骨血里,就如那磨人的反噬一般,无法轻易根除。
“阿谕,那你为什麽喜欢我呢?”宋怀晏伸手捧住他的脸,两人鼻尖轻轻蹭过。
沈谕眼睫微动,下意识半张了口,有些怔愣。
宋怀晏擡起头和他对视,轻轻笑了一下。
感情里,他们都是那样卑微没有自信的人。
他也曾无数次怀疑自己,不明白自己怎麽配拥有师弟全然的爱意。若非有这样重新开始的机会,他们或许,会一直错过和误会彼此,永远无法知晓对方的心意。
“感情的事情,哪有那麽多为什麽呢?喜欢就是喜欢了,我也不知道你是什麽时候住进我心里的,我只知道,我忍不住,放不下,舍不得。等回过头去,才知道细细数你的好,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是这样好的人。”
宋怀晏眼中有柔光流淌,声音里溢出款款深情。
“纵然世上美好的人千千万,我却只是喜欢你。”
沈谕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喉间窜动,似是说不出话。
“师兄……”许久後,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哽咽,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确定的意味,“你真的,喜欢我吗?”
“嗯。”宋怀晏轻轻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当做责任,只对你一个人有这样的感情。”
宋怀晏先前从未想过,此生会有和心爱之人互明心意的时刻。那时候冲动回应沈谕的感情後,他其实一直有些不安,虽然是真的想要和他在一起,可他不知道能和他走到多远。
然而如今,两人这般互诉衷肠,细数着过去,遥想着未来,他似乎明白了,朋友圈总有人晒的那句,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是怎样的幸福。
闲时与你立黄昏,竈前笑问粥可温。
这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闭眼,亲了亲面前人的额头。
“阿谕,谢谢你来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