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谕半阖着眼睛,失焦的目光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上。
“这只手,伤了师兄……”鲜血不断从唇间溢出,将话语染得支离破碎,“现在……不会了……”
“刺啦——”
布料被硬生生撕裂。宋怀晏又是着急又是害怕,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当看清从手臂蔓延到整个身上的黑色纹路时,呼吸几乎停滞。
——“长河月落”的反噬全面爆发了。
宋怀晏颤抖着手去摸他的脉搏。
竟是心脉尽断!
宋怀晏忽然明白了什麽,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剖开,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怎麽会,没有发现师弟又发病了呢?
他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沈谕独自承受着怎样无法排解的压力,熬过了怎样漫长的痛苦煎熬。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抵抗住失控时,是怎样的绝望又无助?
为了防止自己再次伤人,一刀刀割开自己的血肉,用疼痛保持清醒,用鲜血浇灭疯狂。然而灵脉依旧浪潮般冲击着身体,蛛网般的黑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四肢百骸扩散。
……于是,他用最决绝的方式,震碎了自己的心脉。
喉间涌上腥甜,宋怀晏眼前浮现出那个雨中的噩魇。
负雪剑寒芒闪过,沈谕的手臂自半空中落下,鲜血混着雨水在地上汇成粉色溪流。他口中涌出鲜血,一遍遍跟他道歉。
他说:“对不起,师兄……”
他说:“我总是,让你担心……”
他说:“还好,我不会再伤害师兄了……”
……
噩梦最终还是成真,甚至更加残忍。
雨已经停了,可整片阴云却笼罩了下来,如随时要将人裹挟在无边的丶窒息的暴风雨中。
明明之前都控制住病情了。
明明刚刚还觉得一切在变好。
明明已经拼尽全力了。
为什麽,还是无法挽回?
是天意弄人,是造化无情。是无法逃避的宿命吗?
“怀晏,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尘缘浅淡,未必不是好事。”平叔的话音又在耳畔想起。
所有他想守护的人,所有他想改变的事,是不是,终究都会受到因果的反噬,走向最坏的结局?
引渡人,就注定要断情绝爱,无悲无喜吗?
沈谕半躺在他怀里,意识模糊已然模糊。他用完好的右手抓住宋怀晏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像温顺的小动物一般,蹭了蹭他的掌心。
这个动作牵动伤口,又吐出一口血来。鲜红的液体顺着苍白的唇流下,落在宋怀晏的手背上,烫得他浑身一颤。
“我不会,变成疯子……”沈谕断断续续地说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恍惚的笑,“我想做,师兄喜欢的人……”
“我不会,再伤害师兄了……”
瞳孔涣散,他开始迷迷糊糊地反复说着刚才的话。
“……我喜欢的是你啊。”滚烫的泪水砸在沈谕脸上,宋怀晏声音嘶哑,几乎泣血,“不管是怎样的你,我都喜欢……”
沈谕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他张了张嘴,咳出更多鲜血。
“对不起……”青灰色的眼眼眸黯淡下去,声音如轻烟一般散开。
宋怀晏用手指去擦嘴角的血,可涌出的血越来越多,混着他滴落的泪水,怎麽也擦不干净。
璃山的大雨中,沈谕半跪在他面前,手掌抚摸上他的脸颊,替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师兄,这一次,是我找到你了。”
“师兄,你看看我。”
“我会一直在。”
可如今,那只替他擦过眼泪,拉他走出噩梦,紧紧拥抱过他的手,轻轻垂落了。
“好疼……”宋怀晏抓住了胸口的衣襟,冷汗浸透了後背,他低头抵着沈谕的额头,齿关发颤,“阿谕,师兄好疼啊……”
既然要从他们手中夺走一切,为什麽,还要一次次给他们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