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倒是说过,他十七岁下山来到两不宜的路上捡到了宋爱国,便带了过来,这些年一直当弟弟养着。他也记得这些年他执行任务下山,来过两不宜几次,见过宋爱国,但并没有太深的印象了。
“你在长身体,自己多吃点。”宋怀晏给宋爱国递眼色,“还有,你也给人小陶夹菜啊……”
火锅蒸腾的雾气中,沈谕看见宋怀晏往宋爱国碗里夹了片土豆,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他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
饭後,陶婉君在两不宜四处看了看,对药材和中药奶茶很是感兴趣,宋怀晏本想给弟弟创造表现机会,奈何小同志本身就是个半吊子,加上因为沈谕的事情整个人还在恍恍惚惚的状态,连当归和黄芪都分不清了。
“小爱,你有考虑过以後回来跟宋哥一起经营两不宜吗?”陶婉君问宋爱国。
“啊?我还没想过。”宋爱国挠了挠脑袋,“但两不宜有我哥在啊,我好像都不用操心……”
“宋哥为什麽会经营药铺呢?这家店看起来很有年代感了。”陶婉君好奇道。
“这面药柜是清末的老物件了。”宋怀晏手指抚过斑驳的漆面,“战乱年间伤病频发,小镇药材紧缺……”
他讲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药铺最初的主人是镇上的一个赤脚医生,後来经历几次围剿,军队过境时强征药品丶烧毁铺面,药铺老板逃难走了,这家铺子也荒废了一段时间。建国後第五年,一个叫阿葵的哑娘接手这个地方重开了药铺,取名“两不宜”。
“阿葵年迈时收养了孤女秀云,後来,秀云又收留了前来投奔的我。”宋怀晏目光扫过药柜上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两不宜是阿葵和秀姑的心血。而我只是……恰好来到了这里。”
“这间铺子,曾经于我是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但如今,并非是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小爱,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继承它,如果没有,你可以做喜欢的事,这里不需要你牺牲梦想去传承。”
宋爱国忽然意识到,他说的并不只是两不宜,还有引渡人和诸事堂。
“哥,你是不打算继续开两不宜了吗?”宋爱国擡头看他。
“之後的事,之後再说。还没有到做选择的时候。”宋怀晏笑了笑,习惯性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带小陶去逛逛吧,西街的红枣糕该出锅了。”
宋爱国还想再说些什麽,陶婉君朝他使眼色,半拖半拽地把人拉走了。
待两人走远,沈谕忽然开口:“他们两个,是互相喜欢的关系吗?”
“是啊,年轻人的爱情真好啊!”宋怀晏回想起两人的小动作,不由欣慰感慨。
“师兄有喜欢过什麽人吗?”
沈谕的声音不远不近,也听不出什麽情绪,然而宋怀晏打开药柜的手一顿,不自觉放慢了呼吸。
在小爱学校的操场,沈谕也曾这样问过他。那时候,他说自己曾有一个喜欢的人,还让师弟误会吃醋了。
宋怀晏迟疑了片刻,半垂的眼睫遮住眸底的情绪,低声说:“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沈谕心中一紧,明明该松口气的,可胸腔里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怎麽突然这麽问?难道我们阿谕有喜欢的人了?”宋怀晏故作轻松,一边从药柜中抓药。
他不敢去看沈谕,也不敢听他的答案,可偏偏,无法控制地问出了口。
他想,重来一次,他们是否还会互相喜欢?
“我不知道。”沉吟片刻,沈谕缓缓说,“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麽样子。”
宋怀晏站在药柜的阴影里,半边脸被阳光照亮,半边脸隐在黑暗中,而沈谕,正站在阳光下。
“如果……我知道了自己的心意,有了喜欢的人,会告诉师兄。”沈谕像是想了想,又轻轻落下一句。
他说这话的时候,青灰色的眼眸动了动,嘴角带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如今,没有了痛苦的回忆和沉重的心理负担,他终于能够,像普通人一样轻松的生活,自然地说出想说的话。
这浮生,当真如一场幻梦。
宋怀晏忽然很想说些什麽,开口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
沈谕眉心微蹙,从他手上拿过抓好的药材:“师兄今日还未吃药……我去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