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毫不客气。”
“我想试试,用魍魉花的花瓣,治疗师弟身上‘反噬’。”
“黑色花瓣性寒,或许确实对他的症状有效。不过,这花的药性太猛,定然对身体有损害,他心脉受创,怕是受不住……”
“我已经有办法了,但需要前辈帮我再圆一个谎。”
问渊没想到,宋怀晏说的办法,是以身试药,再做一回药人,服下魍魉花的花瓣,让药性入血液,再用自己的血,为沈谕治病。
问渊提出他可以去一趟云州,找药王谷的配制压制魍魉花寒毒的药,只是他也猜到,宋怀晏不回乖乖等着。毕竟两个世界存在时间差,他无法保证自己回来的时间。
“我不会选择一起死。但若没有他,或许我没法好好活了。”宋怀晏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回答方才问渊的话。
“你这状态还喝?”问渊皱眉。
“酒能暖身,也能解愁。”宋怀晏半眯了眼睛,微微一笑,“无论如何,这次都要多谢前辈。”
“用我带回来的酒谢我,还真是连吃带拿,毫不客气!罢了,我们也许久没有这样坐在一起了,今夜不醉不休!”问渊转向不空,“你打算就这麽看着?”
不空念了声阿弥陀佛,平静地拈着佛珠:“最後一具纸傀毁了。”
他是魂魄,吃不了人间的食物。
“那你用来淋雨的时候倒是大方。”问渊轻笑了声,举了酒杯,转向宋怀晏,“有时候啊,觉得寿数有尽也是好事,杯酒敬馀生,怜取眼前人……”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宋怀晏和他碰了碰杯,“从前只嫌岁月漫长,如今有了珍视和不舍,才惧光阴短暂……”
两人对坐饮酒,一人静坐拈珠。
月光洒在三人身上,在地上投下各自飘零的影子。寺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小镇的灯火明明灭灭,像是散落的星辰。
*
沈谕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月光将他半靠着的身影拉得很长。外面传来有些杂乱的脚步声,他刚起身,就见门已经被打开,一个陌生的黑衣男子半搂着宋怀晏走来。
“他不小心喝多了。”那人将醉醺醺的宋怀晏往前一推,沈谕下意识伸臂揽住。
怀中人哼哼唧唧地说了句醉话,浑身酒气,发丝散乱地贴在泛红的脸颊上。
“对了,我叫问渊,是怀晏的朋友。”问渊朝他一笑,眼上覆着黑布,却似乎能看到他眼里带着浓重的笑意。
沈谕点头致意,手臂却不动声色地收紧,将宋怀晏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闻到师兄身上除了酒气,还混着一丝香烛味。
“他说他去妙光寺。”
“嗯,寺庙也能喝酒。那边的和尚,可是荤素不忌。”问渊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可要小心。”
沈谕眉头微蹙,不明白这话是什麽意思,却本能地对眼前这个男子生出几分不喜。他正欲转身,怀里的宋怀晏突然挣扎起来。
“等等……”宋怀晏睁开迷蒙的双眼,伸手抓住问渊的衣袖,“梨花落……还有吗?”他声音黏糊糊的,像融化的饴糖。
“酒喝多了伤身。”问渊看向沈谕,笑得促狭,“管管你家师兄。”
宋怀晏揪着问渊的衣襟不依不饶,沈谕心中不悦,将他的手拽回来。问渊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宋怀晏软绵绵地靠在沈谕身上,沈谕摸了摸他的额头和手,体温正常。
“空空,别拦着我……”宋怀晏挣扎了一下,一掌拍开他的手。他眼尾泛着醺然的红,唇色也是少见水红色。
“怎麽喝了这麽多?”沈谕声音发紧。
“唔,我没醉……我可是,千杯不醉……”宋怀晏脚步磕磕绊绊,手不安分地在沈谕身上乱动。
几次险些跌倒後,沈谕索性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
宋怀晏本能地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躯体紧贴在一起,沈谕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的心跳。
“不回,我不能回家……”带着梨花落的热息扑在沈谕脖颈,“师弟在家……我不回去……”
沈谕脚步一顿。
夜风微冷,将心头的燥热也吹凉了下去。
原来师兄彻夜不归,在外面喝酒到大醉,就是为了,避着他吗?
是不是昨日那些话,让师兄为难了?
是不是他情不自禁的靠近,被看出了端倪?
沈谕喉结滚动,胸口像是压了块烧红的炭。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能够感觉到师兄对他的刻意疏远,他却像扑火的飞蛾,控制不住地想要靠近。
甚至在等了一晚上,看到师兄和别人喝酒回来时,心中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将他淹没。
“对不起……”宋怀晏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襟,忽然没头没尾地地呢喃了一句,眼角隐隐带着水光。
沈谕心中越发疼得厉害,他俯下身,轻轻吻去他的泪水,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融为一体。
“为什麽要说对不起呢?”咸涩的滋味在唇间化开,他声音沙哑,“以後,不会让你为难了。”
他收紧手臂,将怀中人抱得更紧,忽然想起问渊临走时那句“小心”。
他依旧不明白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可或许,最该小心的,是自己这颗越界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