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微擡,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女子正以十分冷漠的目光注视着他,就像是在看死人一般的目光。
她有那个能力杀死他的鲛人。
他想着。
“她也不想的,她也不是故意的,她也不想变成这样的,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顾天洋再度开了口,哭泣着,哀求着,目光始终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直到鲛人在陌生的女子身後高举着手,狠狠穿透她的臂膀,鲜血从上滴落在顾天洋的眼睛里,他瞧见了鲛人那锐利的手,与他极近极近。
鲛人在下一秒抽出了手,陌生的女子半跪在地,沾了血的眼睛视物变得模糊了起来,顾天洋有些看不清面前的女子,对方的脸似乎生出了些什麽,眨了眼再去看,对方的脸色苍白一切如常。
他缓缓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受伤倒地的陌生女子,继续用着哀求的语气说着:“放过她,她什麽都不知道,都是我!是我!”
顾天洋越过了她,走到了鲛人的面前,伤了陌生女子的鲛人正在舔舐自己的手,鲜血与她的手一点都不相衬。顾天洋还是第一次见她这麽专心的模样,先前不管杀了多少人,她对于所有人的血肉都是同样的态度,吃几口就厌弃的模样。後来人少了,顾天洋担心这样子下去她就没有吃的了,告诉她要珍惜食物,她才有所收敛。
“你喜欢她的血?”顾天洋问着。
怪物伤了西初後重新变回了那张美丽的脸庞,在听到顾天洋的声音後,它停下舔舐的动作,冲着顾天洋露出了个甜甜的笑来,又在下一秒变了脸。飞雪弥漫,世界好似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顾天洋只感觉浑身一痛,他看见了染血的雪地,看见了蓝白的天空,看见了银白色的鱼尾,看见了抱着他的鲛人,周围的景物快速远去,他们撞到了粗壮的树干上。
落地的瞬间,顾天洋呕出了一大口鲜血,浑身的疼痛让他难以动弹,即便如此他还是第一时间起了身去看鲛人的模样,鲛人的手臂上出现了条条细密的血痕,它的躯体受了损,顾天洋捧着它的手无声地流着泪,在那条鱼尾扫过来时,鲛人替他挡住了大半攻击。
鱼尾……?
顾天洋的脑子後知後觉,猛地转过脸,弥漫的飞雪落下时,银白的鲛人半躺在地上,比起能在陆地上自由行动的黑色鲛人,银白的鲛人好似没有这个能力,此时此刻仅是用自己的手撑起了上半的身体。
它的左肩被黑色鲛人刺穿,右手是三条深邃到可见白骨的抓痕。
它身上所有的伤痕都能与刚刚的人对上。
那个人,也是……鲛?
这个世界上,还有……鲛?
传说中能让人长生不老的鲛人,那个早在传说中被灭了族的鲛人,那个只存在于传说故事中的鲛人,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惊喜让顾天洋的脸扭曲了起来,可紧接着到来的是痛苦与埋怨,他面容扭曲,大声地诘问着:“那你又为何不早些出现呢?你若是早些出现了,他们也不至于去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西初轻喘着气,看着自己的银白鱼尾,双手的鳞片渐生,脸色有些难看,那头的顾天洋说了些什麽西初完全没有在听。
与顾天洋的震惊一样,西初也很震惊自己会突然变回鲛人的模样,只是在那个瞬间身体过分疼痛,想过自己要是拥有更厉害的力量的话,然後……双腿变成了鱼尾。
“小姐——”侍女的声音从远处传了过来。
所有人的行动都被这突然传入的声音控住,顾天洋心有不甘地看着离他不远的银白鲛人,一番犹豫,他还是扶起了地上的黑色鲛人。
西初看着顾天洋一瘸一拐地从自己的视野中离开,受伤的手在他彻底离开後失去了力气,她整个人倒向柔软的雪地,压出一道属于鲛人的痕迹。
蓝白的天空映入眼帘,西初好似瞧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她用着左手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就好像这样就能遮去自己现在的怪物模样。
现在该怎麽办?
上次是怎麽变回去的?
这种时候得藏起来吧?
但是根本就没有力气移动了。
要被发现了。
会怎麽样?
……其实也没关系吧?
最差的结果早就经历过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没必要因此恐惧。
西初想着,远处的脚步声距离她更近了,马上对方就要来到她身边了。过近的距离让西初放弃了思考,自暴自弃地放开了手,视野重新变得清晰时,出现在她的瞳孔内的是陌生侍女那带着些恐惧的脸。
她发现了。
有眼泪滴了下来,正正地落在了西初的脸上,凉凉的,与这雪地是同样的滋味。
西初疑惑着她的眼泪,奇怪着她明明看上去那麽害怕却没有因为恐惧退开,不禁问:“为什麽不跑?”
“小姐在说什麽奇怪的话?奴婢才要问小姐呢,为什麽跑得那麽快,奴婢跟都跟不上小姐,怎麽伤得这麽重?是那只鲛人伤了小姐吗?”她哭着说,话里满是难过。
没有发现她也是鲛吗?
西初抱着满心的疑惑,侍女朝着她伸出了手,将她从雪地里扶了起来,起身的瞬间,西初没有看见自己的银白鱼尾。
西初一愣。
它又变了回来,变成了正常的双腿。
可雪地里的凹陷痕迹,怎麽看都像是一个鱼尾的痕迹。
西初忍不住向侍女投去了疑惑的目光,侍女轻咬着唇,忍着哭泣的情绪,感受到西初的目光,只是红着眼对上了西初的视线。